薇薇一開始就對文曉這個人有着諸多的疑問,比如為什麽她明明什麽傷都沒有的左手上要纏着繃帶,再比如她明明看到了海蛇咬了她卻沒有在她手臂上發現任何可疑的傷口。
前者是因為薇薇在文曉換潛水服路過換衣間,從沒有關嚴的門縫中看到了文曉對着自己拆掉了繃帶後沒有絲毫傷口的左手發呆。
後者則是因為薇薇在帶文曉上岸是脫掉她潛水服時先檢查了一遍她的手臂,在沒有發現傷口的時候薇薇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可是在送回文曉和林暮後,薇薇發現自己錯了——塔克告訴自己潛水服上在左手小臂處有奇怪的痕跡。
百思不得其解的薇薇突然想到了在水下的時候她幫文曉和林暮錄下的錄像和照片。只不過這些東西她都拜托了塔克刻成光盤,在剛才送她們離開的時候交給了她們。
“塔克,剛剛那兩個女孩的錄像和照片你那還有備份嗎?”薇薇一邊說着,飛快的跑到塔克慣用的電腦前打開桌面上用來刻錄光盤的文件夾。
塔克聽到薇薇的問話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如實回答了:“剛剛我全都删除了,客人的錄像還有照片一向不都是不存底的嗎?”
聽到塔克解釋的薇薇失望的耷拉下了肩膀,但心底卻不知為什麽有種應約的慶幸。那個叫做文曉的中國人身上有太多她所忌憚的東西了,雖然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但絕對不是什麽好的氣息。
那過于蒼白的皮膚,身體冰冷的溫度,輕的幾乎察覺不到的氣息簡直就像是一個……
像是一個什麽?薇薇不敢往下想,也不敢再多想。
“塔克!明天開始店交給你了,我要去一趟玉佛寺,幫我訂去曼谷的機票。”
薇薇大聲吩咐了一邊之後,甩甩頭像是要将那個不好的字眼從腦袋裏甩出去一樣。
被送到酒店附近的林暮和文曉并沒有一起回房間,林暮走到酒店門口後和文曉說了聲想出去轉轉便向另一個方向走了。留着文曉一人在酒店門口,文曉看着林暮離開的身影,像是反應了好長一陣才緩緩向他們的房間走去。
走到門口的小花園時文曉停下了腳步,她沒有進門,而是在昨夜裏她蜷縮了一整晚的藤椅上坐了下來。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了中午,強烈的陽光也漸漸有了些緩和的意思。文曉像是一點都不覺得太陽刺眼一樣,仰着頭看着太陽,看着它從最高處一點一點的走向偏西的方向。
文曉看着太陽,突然想起了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在某本書上曾看到過的一個神話故事——有一位叫做伊卡洛斯的神袛,因為飛的太過接近太陽,背後的雙翼被太陽的高溫所融化,然後墜落在了一片冰冷的海中。
因為追逐太陽而墜落,自己是不是也是這樣呢?
文曉自嘲的笑起來,可這笑容中除了自嘲之外無論怎麽看都有一種無法掩蓋的悲涼。
她想,盡管現在的她跟林暮變成了這樣一幅模樣,她也不會否認自己過去付出的東西還有那份也許不會再存在的感情。
這麽多年以來,林暮可以說是自己精神上的太陽。她追逐着、憧憬着、向往着、守護着……然後直到有一天,失去。
那自己是不是也該像是伊卡洛斯一樣,要從高高的天空中墜落進深海了呢?盡管她發現,自己憧憬了許久保護了許久的太陽,并不再是記憶中的那麽美麗耀陽,光芒萬丈。但是對于自己而言,卻足夠溫暖了不是嗎?
文曉想到這,緩緩從那耀眼的太陽上挪開了自己的目光,眼前的黑暗中游走着一片花白的光斑。摸索着跌跌撞撞的起身,憑着記憶向屋內走去,扶着牆面來到柔軟的大床邊,将自己整個人摔了進去。
眼前還是一片黑暗,文曉卻不在意。就這麽靜靜的躺了許久之後,文曉擡起右手,狠狠的掐住了自己左手的指尖。
意向中的疼痛沒有襲來,文曉又摸索着找到記憶中在海下被那條逃走的海蛇所咬到過的地方。來來回回摸了好幾遍沒有一絲傷痕,只有記憶中那微弱的痛覺告訴自己,這裏曾被什麽冰冷的東西刺穿過一次。
然而,現在自己的左手幾乎連觸覺都感覺不到。心裏的陰影越來越大,文曉雖然在開始就預感到了這種奇怪的變化,但是在面對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了絲膽怯。
心裏潛藏了許久的聲音似乎看到了動搖的時機,光明正大的走了出來一遍一遍的問着文曉那沉爛的問題。
‘怕麽?’
怎麽可能不怕?
‘怨麽?’
怎麽可能不怨?
‘那為什麽不殺了她,為什麽還要維護她?’
為什麽?
文曉苦笑,眼前似乎漸漸開始恢複了一點點正常的視力,游走的光斑已然淡去,黑暗也逐漸被另外的顏色所代替,像是一張沾滿了濃稠墨汁的白紙被放進了水中一樣,黑暗開始緩慢的散開,沉澱到無法尋找的深淵。
為什麽要救她?為什麽要維護她?真是愚蠢又悲哀的問題。這樣的問題怎麽可能還有其他的答案?
文曉又一次閉上了眼,在那滿滿的黑暗即将被天花板的潔白所替代時,自己将一切又關在了眼簾之外,任由無邊的黑将自己吞沒。
文曉突然覺得自己渾身冰冷的像是回到了海底,盡管她自己知道這不過全都是自己的幻覺,因為文曉早就開始發現自己似乎對溫度已經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她急切的需要些什麽來溫暖自己,可是僵硬的身體除了緩慢的變換一點姿勢之外,好像連動都無法順利的移動了。微微張嘴,喉嚨中除了可以發出輕微虛弱的‘咯咯’聲之外,幾乎無法再多說些什麽。
不得不說,此刻的文曉是絕望的,她感受的到生的氣息從自己身體中一點一點的流出,卻無法做出任何挽留。
‘曉曉,外面玩的好不好?別瘋的太過了,要注意安全。還有啊你胃不好,記得按時吃飯,別吃太涼的東西。你爸這兩天天天在家裏念叨你……’
‘文曉,我們在一起吧……文曉,我喜歡你……’
窗外陽光正盛,屋內,文曉僵硬的身體用着別扭又緩慢的姿勢蜷縮着,顫抖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