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床頭燈,文曉不知道林暮前一晚是什麽時候才回來的,只是第二天醒來時看到她躺在另外半張床上。
林暮身上帶着濃濃的酒氣,身上仍舊是前一天的衣服連換都沒換,鞋子在床邊踢得東一只西一只。
她的皮膚在昏黃的燈光下顯示出一種帶着汗意的黏膩感,頭發糾結成一绺一绺雜亂的搭在額前和臉頰,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看上去休息的并不安分的樣子。
文曉撐着身子靠坐在床頭,習慣性的伸出手為身邊的林暮拉過一張薄毯蓋在她身上。
也許是本就沒有睡得太沉,也許是文曉身上傳來的冰冷感太過滲人,林暮在文曉将薄毯蓋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便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
也許是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林暮茫然間的看到文曉的時候下意識的想露出一個笑容,但記憶一同蘇醒的瞬間,這抹笑容同時也僵在了嘴邊。
文曉看着林暮對着自己露出一臉僵硬的笑容,垂下眼簾轉過身背對着她又一次躺了下去。
林暮在文曉背過身之後緩緩坐了起來,撓了撓自己亂七八糟的頭發之後,去開了身上披了還沒幾分鐘的薄毯下了床走進浴室。
直到浴室淅淅瀝瀝的水聲停下後,林暮出來換了一身衣服輕聲對閉着眼像是睡着了的文曉說了句‘我出去走走’,然後便又一次離開了酒店。
手機屏幕上亮着的歸程航班信息正是明天的日期。
窗外,正清晨。
今天是她們在這裏的最後一天,原本計劃是在這一天裏兩個人可以到處去逛逛街買些特産之類的玩意,但現在都不重要了。
林暮本想就這麽在酒吧消磨掉一天的時間,但到了附近的酒吧街才發現不到中午之後店家都不會營業。而且一大清早,別說就酒吧,就連餐廳都沒幾家開着門的。
林暮看着還沒有營業的店家,突然想到文曉這兩天似乎一直都沒有怎麽好好吃東西。今天自己這麽出來了,恐怕她早飯又會省了吧?
猛地甩頭,林暮自嘲的笑了笑,心想着自己這點關心恐怕已經不會再入文曉的眼了。之前做過那樣的事情,現在自己僅僅靠一點關心就希望文曉變回曾經一樣,對自己的善意感恩戴德麽?自己還能再無恥一點嗎?
漫無目的的游蕩了許久之後,林暮來到了海邊。清晨的海灘幾乎看不到什麽人,林暮靠着海邊的椰子樹呆愣愣的坐着,一坐竟然就是大半天。壯闊的大海和清爽的海浪聲不像是前幾日初見時那樣可以讓她心情變得愉悅,而是變得越來越煩躁。
也許,那天的文曉就是被這樣的海浪卷走,然後再被這樣的聲音掩蓋了求救聲吧?這麽想着,林暮心中的煩躁越發的不受控制。
這種時候能平息這份躁動的只有酒,就和昨夜一樣,被酒精麻痹的自己像是可以忘記所有的事情,不再為那些紛亂的情緒而困擾。這麽想着,林暮扶着椰子樹起身向昨晚光顧過的酒吧走去。
而這一進一出,一天就這麽過去了。林暮甚至不知道陽光什麽時候開始變得暗淡,黑夜什麽時候降臨。
她只知道,當自己走出來時,冰涼的帶着海的味道的夜風給自己帶來了這一天中唯一一次清醒。
一天就這麽過去了,自己做了些什麽?想了些什麽?
文曉呢?她是一直在房間裏沒有出門,還是和自己一樣一個人游蕩在這個陌生的小城裏?她又做了些什麽?她又會想些什麽?她會想到自己嗎?
林暮這樣問着自己,而自己卻沒有任何回答,因為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是答案。
踏上這一周以來漸漸熟悉的回去的路,林暮發現自己比起其他任何事情,腦海中出現的最多,也許就是文曉。
文曉、文曉、文曉、文曉……
明明是這麽一個熟悉的名字,明明是自己曾經那麽看重那麽喜歡的一個人的名字,明明是最讓自己為難最讓自己心生愧意的名字,明明是那個在舌尖上停留過最多的名字……
可林暮此時覺得,無論怎麽念怎麽喊怎麽叫都是那麽的陌生,那麽的讓自己覺得不舍。
‘你就這麽不願意告訴我這半年發生了什麽嗎?’
林暮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一天從海邊歸來時,文曉蒼白着臉對着自己發出的質問。
自己是怎麽回答的呢?好像只是用其他毫無關系的話題搪塞了過去,然後躲開了文曉的質問吧。
可是既然自己決定了不和文曉說起這段過往,為什麽腦海裏有個聲音卻告訴自己,将這一切告訴文曉是最好的選擇呢?
但是這個隐瞞了幾乎半年之久的秘密即使要說,自己該怎麽開口?
林暮茫然的擡頭看着被薄雲遮住的星空和暗淡的月光,在昏黃的街燈下聽着飛蛾撲棱着掙紮的聲音,細細小小的拍打聲卻讓林暮覺得心裏一直禁锢着秘密的枷鎖被磨碎了。
文曉,文曉……
即便自己不願意承認,即便她們之間已經破碎到如此不堪的地步,林暮也覺得這個世界上大概除了自己的父母之外,只有文曉會是自己可以無償吐露心聲并且得到安慰的那一個人了。
告訴她吧,這樣也許她會理解你,也許她會改變想法。
林暮甩甩頭,腳下踉跄的步伐明顯快了起來。憑着腦中那因為酒精而燃起的一陣勁頭,林暮突然覺得如果自己再不對文曉說出來,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這樣想着的林暮幾乎是在夜色中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她們所住的酒店,然而到了門口的時候,林暮卻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擡起微微顫抖的手搭在房門的把手上,只要輕輕一扭便可以進到房間裏,然後見到那個自己心心念念了幾乎一整天的人。明明只是一門之隔,她卻覺得是那麽的難以逾越。
就在林暮踯躅的時候,房間內傳來一陣響動,然後傳來像是有人摔倒了一樣重物落地的聲音。
心想道這兩天文曉那異于常人的臉色和狀态,林暮心裏一緊慌忙的擰開門鎖沖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