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融掉了心底的霜
林溫的話讓原本平靜的會場一片嘩然,韓知一瞬間都沒反應過來,在身旁人的提醒下才錯愕地站起身,望着林溫的視線裏寫滿了不可置信。
“……你在說什麽呢林溫?你在胡說些什麽!項目負責人給誰?我們合同上分明白紙黑字……”
“合同上白紙黑字寫着,與韓氏平分項目,項目負責人是天慧公司經理級別以上就可。”林溫接過身旁助理遞來的合同複印件,擲手甩在韓知面前,挑起一邊唇角笑道:“小韓總,我們可沒違約。”
韓知就算再傻也意識到自己被林溫擺了一道,商業合同自然不會在其中點明負責項目的人是誰。他春風得意的太早,對林溫現在的了解又太少,以為林溫再怎麽變骨子裏也和從前一樣,不會想法子算計人,也不會傷害他。他以為林溫還是愛他的,所以他早早就放下了戒心,甚至主動提出讓林溫來公布負責人人選。
沒成想,卻一頭撞進了林溫早已設好的網。
韓知怒不可遏,但到底也在這個圈子裏混了許多年,雖然近些年沉迷享樂,卻不是一個腦袋空空靠着家境被扶上來的傀儡。他被林溫打了個不知所措,但很快明白過來要抓住對方話語裏的漏洞,指着韓悅道:“經理級別以上,可她在公司的職位只是項目部的組長!縱使合同裏标明了你們有指定人選的權利,但她不符合标準,你們的指定也完全不能生效。”
韓知的反問很及時,但林溫卻只是笑笑,完全沒有把這一點放在心上的樣子。在場的許多人也咂摸出不對,聰明人已經想起了林溫剛才宣布時對韓悅的職務代稱,目光狐疑地望向韓悅的方向。
“哥,你別生氣。”韓悅站起身,楚楚可憐地扯了扯韓知的衣擺,把猶豫糾結演到了極致,才淡淡地開口道:“爸他今天早上把我叫去,說要任命我做公司的副總。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但董事會那邊已經通過了任命,就在半個小時前。會開的太急了,我趕過來也沒找到機會跟你說。”
“半個小時前……”
韓知轉身望向自己急忙去查詢的助理,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咬牙切齒道:“那就是合作會剛開始的時候。”
怪不得明明沒人通知,韓悅卻出席了這次會議。怪不得合作會一開始,韓悅就坐在了項目組的主位上,和林溫遙遙對望。
“好啊,你們早都算好了,每一步都設計好了,就等着我往裏鑽呢是吧?”韓知不留力地甩開韓悅的手,指着韓悅怒道:“韓悅,你竟然跟別人一起算計你親哥哥?!”
韓悅被那力道一拽,整個人失控地跌倒在座椅裏,胳膊重重地砸向椅子靠背。她驚呼了一聲,被同行的部門女經理不忍心地扶了起來,咬着牙含着淚,努力去拽韓知的手,辯解道:“我沒有,哥。這都是爸決定的,爸是為了穩妥,才想着讓我來幫你。一個項目而已,負責人是你還是我,不都還是咱們韓家的項目嗎?哥,你別鬧了,別讓在場的董事們看了笑話。”
不遠處的林溫收拾好文件,坐在座椅裏氣定神閑地喝着水,欣賞着這一出針對于韓知的鬧劇。
他看得清楚,韓知甩動的那一掌力道不算大,再怎麽也不會大到把韓悅一個大活人摔進椅子裏。韓悅這一出苦肉計演的爐火純青,起碼在在場董事眼裏,韓知是一個發起火來能不分場合就對自己親妹妹動手的人。面對這樣一個情緒不穩定的人,讓他不負責公司的重大項目也無可厚非。而且替換項目的負責人必定是董事長點了頭的,韓悅能瞞着衆人悄無聲息換了人,也足以見得她的本事。
董事們心裏都有了數,三三兩兩的開始為韓悅說好話勸解韓知。
林溫看夠了熱鬧,和韓悅交換了一個眼神,确定韓悅有能力自保後,帶着自己的人從後門離開了會場。韓知此時被人糾纏着,怒氣沖沖的大腦首先對親近之人發難,還沒反應過來找林溫的麻煩。
林溫倒是不怕被他找麻煩,只是他看着韓知被衆人包圍,七嘴八舌的成為衆矢之的的時候,突然想起許多年前,他剛和韓知簽訂了包養合約,一時間還沒與從前熟識的人斷幹淨的時候。
那時他應約出席了一場同學會,卻被研究組裏要好的組員當衆揭穿被韓知包養的事實。
那時他就像韓知現在這樣被人包圍着、指點着、拉扯勸解着,所有人的目光仿佛都夾雜着鄙夷和嘲諷,一道一道往他名為自尊的脈搏上割。那天他在大堂裏被人圍着議論了許久,被人扯着衣物譏諷玩笑,連過往路人都對他紛紛側目。直到韓知派人前來接他,把那些聲音和目光隔絕在車窗外。
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和以前認識的人聯系過,他羞于再面對故人,羞于講述自己的遭遇,也羞于再去面對自己以往的成就。他如了韓知的願,縮在那間上了鎖的囚籠裏,做了被人把玩的金絲雀。
直到他跳樓前夕,韓知的未婚妻找上門,他才在白苒譏诮的語氣中知道了當年被人羞辱的真相。組員是韓知花錢買通了的,那場同學會不過是韓知為了讓他乖乖待在別墅裏切斷和過往的聯系,專門針對他演的一場戲。
那一場欺淩林溫記到現在。
被人在自尊上踐踏的滋味刻骨銘心。
今時今日。
主位颠倒。
他終于痛擊了韓知,把當年被人奪走重要之物的羞辱還給了韓知。看韓知被衆人指責發難的感覺實在太好,他不想被纏上後又影響了心情。不如先走一步,好……
好……什麽呢?
和林溫一起的同事們紛紛坐上公司的車離開,第二輛車緩緩停在林溫面前,降下了車窗,露出傅深鋒利的面容和溫柔的眼。
林溫看着傅深,把好字後面的話忘了個幹幹淨淨。
望着傅深的眼睛,他好像連自己也欺騙不了了。
他想,
其實一點都不好。
先生,我一點都不好。因為已經受過傷,所以即使把刀插回仇人的心髒,自己身上的傷疤也不會再好全了。
沒有人能把他五年前失去的自尊還給他,也沒人能撫平那些曾經的創口。
但他上前一步,傅深便推門而下。用腕上帶着疤痕的那只手牽住了他的,朝他笑道:
“走吧。”
林溫在稀疏平常的話語裏應聲笑起來,融掉了心底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