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璜看着郁斐目光漸漸犀利,反複品味他剛剛說過的話,推導出了投資等于做公益的等式,既然這樣,那麽在郁斐心裏,是不是996也等于福報?
原來就算是游戲裏一塊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摳門的歐也妮·王老八,也有背叛無産階級的一天!歐璜的情緒漸漸低落下來,感受到了現實和網游的差距。
明明網游裏的王老八誠誠懇懇,臉朝黃土背朝天,就算寵物抽到黃牛也無所謂,絕對不充一分錢,跟自己一起風裏來雨裏去,怎麽現實裏就是這樣了呢?
“其實拾荒的研發資金裏也有政府的撥款,因為舒襄往上遞了一個項目,說這個游戲可以用于幫助一些特殊人群的身體以及心理複健。”郁斐突然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同他耳語。
看着鐵柱一臉驚訝看向他,郁斐還一眨眼噓了一聲:“這個不能往外說,只能悄悄告訴你。”
歐璜看着近在咫尺的郁斐,那雙本就顏色淺淡的瞳孔變成陽光變成琥珀,裏面鎖着自己驚訝地表情。
郁斐笑了一聲:“別這麽驚訝,這也不算什麽大事。”
“是什麽特殊人群?方便說嗎?不方便的話不說也沒關系。”歐璜回神,主動向着郁斐靠近一下,學他的樣子壓低了聲音。
“這個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有一些身體殘疾的人。”郁斐說着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其實有關技術的東西我也不懂,但這是舒襄說的,應該不會有錯。”
“那這些人都是玩家嗎?”歐璜問。
郁斐點頭:“是的,但是他們的信息都是完全保密的,除非他們自己告訴別人,不會有人知道他們是特殊玩家。”
“所以你是聽了舒襄說了這個才決定投資的嗎?”歐璜試探着問,“所以你才覺得是做公益?”
“對啊,因為政府雖然有撥款,但也只是部分撥款不是全額,而且當時舒襄又非常需要資金來進行技術研發,所以我就投了一點。”郁斐回想着之前的情形,“後來可能他覺得我人傻錢多,就拿了完整的計劃書來,想讓我追加投資,結果你也看到了,他确實做到了。”
歐璜接下他的話頭:“而且你也确實賺到錢了。”
郁斐笑了一聲,轉動着手裏的佛珠垂眼說:“是的。”
歐璜瞥了眼他手裏的佛珠,忍不住問:“我看你常把阿彌陀佛挂在嘴邊,而且也聽過你誦經,所以你是還俗的和尚嗎?”
“我?”郁斐停下轉動佛珠的手,搖頭否定:“我不是還俗的和尚,不過是小時候住在寺廟裏,長大了才回到家裏,應該算是俗家弟子。”
“住在廟裏?”歐璜在心裏握拳大喊yes,起碼他猜中了一點,郁斐是真的在寺廟裏住過!他還沒有輸得徹底!
郁斐點頭:“我住到15歲才回家念高中,之前一直都是跟着師父們生活。我住的那個廟挨着城市,但是因為在山上,所以也很安靜,平時只有上香的阿嬷阿爺們過來。”
他托着臉抿了一口甜牛奶,緩緩說:“雖然廟的位置比較偏僻,但經常有人将遺棄的小孩放在廟門口。而且都是晚上來,就算有監控也不容易找到他們的父母。這些被遺棄的孩子,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殘疾被父母遺棄的。”
“我的師父就是,他聽不到聲音,我長這麽大也沒有聽他說過一句話。”郁斐擡眼看着歐璜,微微一笑,“所以,雖然我說是為了做公益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但也有一點私心在。”
歐璜頓了頓,問:“你是想讓你師父也能聽見聲音嗎?”
“對。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想師父聽聽這個世界聲音,聽見我的聲音。甚至讓他叫一聲我的名字。”
郁斐臉上一直挂着微笑,似乎已經預見了那一天:“如果聽見過聲音,師父可能就願意從廟裏出來,讓我帶着他到處走走看看。”
白色的真絲衣服反射着陽光,歐璜眼裏的郁斐好像整個人都在發光,就連臉上的笑容也被太陽升溫,溫暖又溫柔。
是他鐵柱太膚淺!郁斐還是從前那個老八沒有一絲絲改變,人美心善就算富有也沒有脫離人民群衆!還是他的好老八!
郁斐看着鐵柱擡手擦眼睛,忍不住問:“你是咖啡後勁發作被苦哭了嗎?”
“不!我這是感性的眼淚。”歐璜用食指将眼淚彈走,吸了吸鼻子說:“既然是這樣,那我也要追加投資,這次預告片的報酬我也可以……”
郁斐連忙伸手打住:“那就不必了,你辛苦勞動付出應當有收獲。而且現在拾荒的盈利已經足夠正常運轉,暫時不需要更多投資了。”
他端起牛奶同歐璜碰了下杯,微笑着說:“你的宣傳預告片做得非常好,一定能吸引更多的人來玩這個游戲,到時候流水跟着上升,也算是你的投資了。”
“不!這個預告片還可以更好!我還可以更細化!”歐璜滿腔熱情找了發洩的方式,一把拿起自己的光腦開始發消息,通知工作室裏的兄弟們速度回窩開始加班。
原本躺屍閑聊的打工仔們驚坐起,開始哀聲載道大喊甲方爸爸你放了我吧!大家都細皮嫩肉的,真的不能再做了!
但歐璜早已經習慣他們這幅模樣,冷酷地在通訊群裏發出一條消息——
歐·璜:【這是我個人的突發事件,真的很抱歉。只有今天一天,加班五倍工資,晚飯宵夜奶茶全包,休假延長兩天,拜托大家了。】
群裏簡單的安靜之後,突然有個打工仔回複消息,表示自己已經上車馬上就能到工作室,請老板放心,指哪打哪,保證完成任務。
打工仔中只要出現了一個叛徒,就會有千千萬萬個叛徒站起來。更何況錢已經到位,everything is ok!
說走咱就走,你有我有全都有!歐璜一旦做了決定就要馬上實現,抓着桌子上的賬單就站起來朝櫃臺走。全然不顧座位上的郁斐一臉懵逼。
這就叫人加班了嗎?鐵柱你背叛了無産階級!果然是金發碧眼的後代,難道資本壓迫就是刻在你DNA裏的東西嗎?!
郁斐突然站起來,朝着歐璜一喊:“鐵柱!留步!”
午後的咖啡館裏本來就安靜,只不過有幾個白領聊天和打鍵盤的聲音,驟然一聲鐵柱,這通天修為,天塌地陷紫金錘。
一時所有人就一臉驚訝看向歐璜,心想這個年代了,怎麽還有人叫鐵柱這個名字?而且還是個帥小夥,難道這就是爸媽心裏的賤名好養活嗎?
郁斐叫出這一聲也懵了,站在原地看着歐璜,歐璜也看着他。
許久,歐璜鐵柱才轉頭,頂着收銀員小妹憋笑的眼神繼續買單,甚至在刷卡的簽字條上,重重寫下了自己的真名歐·璜!
“老八,答應我,網絡和現實一定要分清好嗎?”回到郁斐身邊的歐璜握着他的手用力搖晃:“就算你要叫我鐵柱,聲音也小一點,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OK?”
郁斐點頭:“OKOK,下次我一定小聲一點。”
“其實你大聲也沒關系,請一定要将歐陽鐵柱四個字全說出來,一個都不能少。”歐璜言辭懇切勾出重點:“歐陽鐵柱,精華就在前面歐陽兩個字,只有鐵柱會土,只有歐陽會一般,只有歐陽鐵柱才能叫人耳目一新。”
郁斐點頭表示他懂,這種想要和一般人不一般的想法他王老八真的懂。
兩人站在咖啡館的門口,歐璜擡頭看了眼有些陰沉的天空,問:“我開了車過來,需要我送你回家嗎?外面可能要下雨了。”
郁斐搖頭:“沒事,我自己也開車過來了。”
一起回到地下停車場,當郁斐看見一輛檸檬黃色的敞篷跑車時,忍不住停下了腳步。他看着那後視鏡上懸挂着熟悉的紅色出入平安十字繡,似乎已經嗅到了鐵柱的香熏味,是他鼻子犯的罪。
“這個是你的車嗎?”郁斐問。
歐璜一臉驚訝點頭:“你怎麽看出來的!我都沒有說過我的車是敞篷車。不愧是你,王老八!”
郁斐:……
他發誓,這個停車場絕對找不出第二個出入平安。
歐璜先送郁斐上了車,站在車邊看着他搖下車窗,彎腰面帶微笑問:“不知道下一次郁總什麽時候有時間?”
“別這麽客氣,叫我郁斐就好了,如果你覺得順口的話,叫我王老八或者老八都可以,我不介意。”郁斐道。
歐璜比了個OK的手勢:“私下你叫我歐璜或者鐵柱都行。等今天晚上忙完,明天早上我休息一會就可以上游戲了,你可以先找不想加班和奧運冠軍玩。”
郁斐:“行,明天還有武道會最後一場比賽,15人團戰是砍王的龍行天下打樓星辰的春曉樓,我覺得一定很精彩,絕對不能錯過。”
一聽到春曉樓的名字歐璜的表情稍微有一點微妙,他臉上一笑:“好,我絕對不會錯過的,你記得幫我占個位置。”
“好。”郁斐看了眼時間,“這次時間太短了,下次我請你吃飯。”
歐璜一頓,猶豫問:“吃飯的話,你能吃肉嗎?”
萬一不小心吃了肉,會不會導致郁斐和尚失格?
沒想到郁斐微微一笑,表示肉當然是可以吃的,不僅要吃,還要吃大塊的,連精帶肥的。歐璜放心了,兩個人約飯的隔閡沒有了,又可以愉快玩耍。
約定下次一起吃飯之後,郁斐發動車離開,後視鏡裏還能看見歐璜站在後面笑得燦爛,揮手說再見。
郁斐多看了兩眼才重新看向前方的路,心裏卻還在想那小子真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