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映會進行時,郁斐神游天外不在狀态,眼睛裏是燃到不行的宣傳預告片,腦子裏确是想要去世的廁所畫面。偶爾回神想要偷偷看一眼歐璜是個什麽反應,但總會同他眼神相撞,陷入新一輪的尴尬之中。
郁斐淚往心裏流,苦往肚裏咽,就算看到歐璜夾帶私貨将王老八和鐵柱也偷偷弄進宣傳片的時候,心中感動成狗,但臉上卻沒有多少笑容。
千言萬語彙成六個字——
早起要上廁所!
郁斐靠坐在椅子上一臉冷漠,偷看他的歐璜也是內心忐忑。
原本他心中還有一絲期望,安慰自己世界這麽大,有兩三個重名也無須驚訝。但一次又一次的眼神交彙,對方眼裏那似說還休的感情,一錘又一錘砸在他的身上,直接将對方的身份錘死。
不要在懷疑了,他,就是王老八!就是這個郁斐!
想象之中,王老八脫了僧袍的身體是左青龍右白虎,胸口挂着羊頭骨。
然而現實裏的王老八打扮得跟公園晨練二大爺一樣,身上白色盤扣真絲中袖上衣,腿上深灰色休閑褲外加黑色老北京布鞋,下樓轉彎就能去公園打太極。
想象之中,王老八郁斐是血海裏爬出來的勝利者,是剃度出家金盆洗手的黑道高手,是表面快樂從容的孤獨患者。
然而現實裏郁斐皮膚白皙頭發烏黑濃密,如同打上了特效,手上兩個核桃盤的油光發亮,還帶佛珠喝鐵觀音,突出一個講究!
歐璜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半天,終于将視線從郁斐的身上移開。
自己在游戲裏,對着王老八說了那麽多投資商是老頭不懂審美,甲方都是有些毛病的怪怪小子的屁話,而。王老八明知自己挨罵還看破不說破,一臉微笑附和接話套話……
終究,是他歐陽鐵柱錯付了。
兩人的沉默之中,一系列的預告片播放完畢,別的投資人和拾荒制作組都非常滿意。
舒襄表示在15人的團戰結束之後,就會開始全面推進新劇情章節上線的宣傳活動,現在的部分預熱已經有了來自玩家的正面反饋,可以預見正式宣傳片上線之後的效果。
火出圈已經是必然趨勢,舒襄野心勃勃要做國民現象級的網游,但坐在一邊的郁斐難得開口,一邊轉動着手腕上的佛珠一邊提醒:“野心是可以有的,但是還是要從實際出發,太急功近利只會得不償失。”
“郁總說的是,有時候樹大招風,還不如安靜賺錢細水長流的好。”有投資人跟着附和,差不多都是贊同郁斐的意思。
畢竟出名這種東西,都是排在賺錢後面的。投資商要看的只是報表上的流水數字和盈利金額,風評和名氣不過是他們會不會追加投資的參考而已。
舒襄面帶微笑:“病毒式無孔不入的營銷方法我們不會采取,請各位放心。”
剩下的時間舒襄又客套了幾句,投資商制作組還有缪斯工作室三方互相商業客套了幾句就散會離開。
郁斐除了開口提醒的那一句,從頭到尾安靜如雞,不是看天看地就是偷偷瞟歐璜一眼。
鐵子哥今天穿的很正式,黑色的西裝挂在椅子上,灰色襯衣挽到手肘,量身定做的黑色西褲穿在身上,像胸下面都是腿,臉上化點妝直接能上臺走秀。
真人果然要比網頁上的照片更帥,不管是大姑的整容醫院還是小姑的服裝品牌,都需要這樣的人才,就是如果兩個人見面的地方再美好一點就好了!
如果兩個人能在辦公室或者別的地方見面,伸手說一句你好,那麽今天的一切都能完美又體面,完全不會落入差點想讓人生重來的尴尬局面。
郁斐提着裝佛牌的小盒子起身走到門口準備離開,正可惜自己的禮物沒有送出去,背後就有一只手伸了出來,幫忙推開了面前的玻璃門。
“不好意思”
歐璜微微低頭看着郁斐圓溜的後腦勺,出聲問:“請問郁先生有時間嗎?我可以請你喝一杯咖啡嗎?”
郁斐轉頭看他:“當然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複之後歐璜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一個微笑,同郁斐并肩往外走。但從進電梯到下樓郁斐都沒有說一個字,歐璜的臉上的表情一時有點僵硬。
直到兩個人在咖啡館裏坐下,郁斐拿着菜單才開口說出第一句話:“我喝牛奶,你喝什麽?”
為了表現得像個成功人士,歐璜給自己來了一杯冰美式,并且十分體面的不要一點糖,甚至冰塊也少放一點。
這一刻,他感覺到郁斐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勇士。這個認知讓歐璜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杆,并且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擺好造型,開始跟戰友接頭。
“王老八同志,是你嗎?”
郁斐一愣,沒有想到歐璜會單刀直入,也端正了态度,握住了歐璜的手沉聲說:“鐵柱同志,是我。”
雙方眼神交彙,歐璜反握住郁斐的手,一臉激動:“終于見到你了!王老八同志!”
郁斐一笑,抽出一只手将提着的袋子推到歐璜面前,溫聲說:“一點小小的見面禮,算是補償對你的隐瞞。”
“怎麽這麽客氣。”歐璜有些不好意思。
郁斐:“一個開光過的佛牌而已,你不用不好意思。”
佛牌?開光?歐璜一聽這些表情就嚴肅了起來,拿着郁斐推過來的盒子認真問:“這個我是不是要在家裏設一個香案供起來?是不是還要請一個佛像回來?他們說心誠則靈,我自己3D打印的可以嗎?如果不行我也能自己捏一個。”
郁斐:……
郁斐:“你也不用這麽認真,放在家裏戴在身上,或者挂在車裏都可以。”
“是嗎?還可以挂在車上?那和我的出入平安十字繡會有沖突嗎?”歐璜追問。
郁斐笑了:“不會的,不過你真的在自己的車上挂了出入平安的十字繡嗎?”
“對啊,那時候閑得無聊自己縫的,我那裏還有好幾個,下次給你拿過來,你也可以挂在車上。而且我往裏面填的是天然香料,比車載香水的味道好聞多了。”
郁斐點頭:“那就多謝了。”
東西南北聊了兩句,兩個人都選擇性忘記了廁所的驚鴻一面,尴尬的氣氛一掃而空。
游戲裏整天相伴的人真實出現在了生活裏,就坐在自己的對面,虛拟形象和現實模樣的落差讓歐璜有些不适應。
他深藍色的眼睛直直看着郁斐,從淺色的大眼睛到天生帶粉的嘴唇,還有他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檀香,讓他感覺舒服又熟悉。
“一直盯着我看,難道我臉上有什麽髒東西嗎?”郁斐問。
歐璜回神,連忙搖頭說:“不,我只是沒想到你是這個樣子的。”
郁斐一愣,反問:“那你一開始以為我是什麽樣子的?”
“我以為……”歐璜一下頓住,想起自己離譜的猜想,幹笑了兩聲:“沒有,我只是沒有想到你會是拾荒的投資人而已。”
而且還是花錢最多最厲害的那一個。
他不好意思扣了扣自己的臉:“我還在你面前一直罵拾荒的人,還說投資商都是老頭子,簡直像個腦癱。”
“這是我的原因,是我沒有告訴你。”郁斐端着面前的牛奶抿了一口,微微笑着說:“畢竟我一開始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的。”
“是嗎?”又想起廁所驚魂的鐵柱幹笑兩聲,連忙端起自己面前的冰美式喝了一大口,想要掩飾尴尬,結果就是這一大口,苦到歐璜腳趾和手掌都一起蜷縮,差點原地被送走。
媽媽啊!怎麽可以這麽苦!
難怪郁斐看自己的眼神那麽微妙,原來是這樣!
艱難将嘴巴裏的冰美式吞進肚子裏,歐璜沖着對面的郁斐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這個咖啡的味道不錯。”
郁斐憋着嘴晃了晃手裏的牛奶:“我喝不習慣那個,還是甜牛奶比較适合我,不過你要是喜歡的話還可以再來一杯,這裏的冰美式第二杯半價。”
歐璜:“……那就不必了。”
喝完第二杯半價的冰美式,他歐璜可能壽命也要打五折。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天,郁斐看歐璜被咖啡苦得帥臉都扭曲,沒忍心戳破,擡手叫來服務員,點了一份蜂蜜加倍的華夫餅,拯救了苦海中翻騰的兄弟。
“宣傳片很好看,這段時間辛苦了。”郁斐将華夫餅推到歐璜面前,撐着臉看他:“我看見你今天帶來了四個人,都是你工作室的成員嗎?”
歐璜:“對,不過是一小部分,剩下都回家休息了,這段時間把他們累壞了。”
他伸手拿了塊華夫餅往嘴裏送,壓下嘴裏的苦味之後長嘆一口氣,一直皺着的眉頭終于舒展開,望着面前的青年溫柔說:“看起來我的演技很拙劣,讓你看出來我不喜歡苦咖啡了。”
“還好吧。”郁斐笑了一聲。
歐璜這才發現,郁斐笑起來嘴角還有梨渦,不過只有一個,小小的挂在臉頰右邊。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同樣的位置,自己好像沒有。
他放下手,開口問:“我其實很好奇為什麽你會投資全息網游這樣的項目,因為之前拾荒剛開始籌備的時候,我們圈子的人都不太看好這個項目,說網游市場飽和,拾荒制作組這種小作坊很難撕出自己的地位。”
“啊……這個問題之前我家裏人也問過我,他們也不是很看好拾荒。不過我本來也沒有指望能賺多少錢,只是當做一個公益來做的。”
郁斐說着微微一笑:“我只是做一點事情,幫助一下需要幫助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