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靜水耐心地等着，等人打完電話他低聲道：“校監，這個月工資怎麽就這麽點兒啊？……我每天都有安排兩到四節課，周末課時更多……”
“就算有人退課沒有底薪，起碼也應該有四千多吧，現在到手才兩千出頭……是不是算錯了啊……”
輔導班老師上課的錢，機構是有抽成的，而且拿大頭。
上一個小時賣出的價格可能是一百或者更多，但老師到手的也只有四十左右，比去學校代課還要低。每個月上滿四十個小時，且這四十個小時裏沒有退課，另外還有底薪一千。
但是按照藍天打出的招牌，如果來補習的學生成績沒有提升，家長是可以退錢的。
幾個機構之間互相競争，這兩年退錢的家長也漸漸多了起來，商靜水已經有斷斷續續有半年沒有拿到底薪了。
幸好這一年來課時量都比較大，寒暑假的大班課也可拿到不少錢，再加上在機構外面還有接課，平均下來每個月大概四五千左右。
付完房租水電，買完新出的教材，如果不生病還能存下點錢。
上個月雖然在機構外面接了課，但機構裏也是每天都有上兩到四節課的，加上節假日，不可能才這麽點啊！
兩千多，付完房租，吃飯都成問題。
挂掉電話，靜靜地聽着商靜水說完，邵明遠嘆了一口氣：“哎呀！商老師，你難，機構也難啊！”
“你上的那個課，家傑的成績不僅沒有進步，周考還比之前退步了，這怎麽跟家傑的家長交代嘛……你們老師教得不好，我們學管這邊跟家長說話也沒有底氣！”
商靜水：“……”
邵明遠說的廖家傑，是商靜水這兩個月帶的學生。
很皮的一個初中男生，正是上下管不着的年紀，作業不說做不做吧，上課有認真聽都是夠嗆，基礎更是爛得可以。
商靜水性格溫吞，帶不了這樣的，主要是管不住。
一開始也是拒絕的，但是機構怎麽會放過賺錢的機會呢，拍板排定了課程。
後面上起課來效果果然不好。
已經初二了，初一基礎的公式和定理都記不住，平時都不知道到底是在學些什麽。
給家長說讓他們監督下家傑背公式，起碼布置的那些題目得做吧！
家長又一推三不管，說什麽“我們說的他不聽，還是得靠老師你啊！”
靠他什麽？他就一個輔導班老師，這學生每天在機構裏就待兩個小時。
在學校裏那些老師整天對着都管不了，還指望他去管啊！
後面上了兩個月還是一塌糊塗，第二個月的錢就直接退了。
觑着商靜水的神色，邵明遠繼續道：“這一年來你教的學生，都退了好幾個了……”
他的聲音大了起來：“要是高中生你帶不了，那就去上初中生的課！雖然課時費是低了點，但也可以沉澱沉澱嘛！高中的就交給老張了，他是老教師了，有經驗！”
商靜水：“……”
高聲過後，邵明遠又緩和了面色，他慢條斯理道：“……這兩年附近的輔導機構遍地開花，藍天的壓力也很大啊！機構也是需要錢來維持的嘛！場地費，老師學管的工資，複印費！”
“如果都像你這樣上到一半又退錢，那機構怎麽存活呢！你說是吧！”
“你要多理解理解我們的難處嘛！”
商靜水低着頭道：“我明白……但是兩千真的太少了……廖家傑那樣我一開始也不想教的……”
咽下後面略帶抱怨的話，商靜水低聲下氣道：“你看這工資能不能再加點……我也要付房租的……之前還生病了……”
邵明遠：“……”我看你是真的不懂哦！
喝了一口水，邵明遠翻了兩下面前的文件。
沉默了一會兒他慢悠悠開口道：“工資呢，就是這個工資了……如果你覺得機構沒辦法讓你生存，我建議你呢，還是換個工作吧……來錢快的工作外面也多的是！……還能讓你餓着！”
邵明遠皮笑肉不笑道：“在機構裏風吹雨打不着，每天就上幾節課，想要高薪那是很難的吧！”
“又不是外面那些賣苦力的農民工……教師的職業，不僅僅是工資，還有理想情懷！”
“光是想着錢，也沒法教好學生吧……如果你真的想要工資，也要讓機構看到你的價值！”
“平時呢多花點時間研究研究，提升下自我……咳！好了你下午應該還有課吧，先去準備準備上課吧！”
商靜水沉默。
他那個長相個子，一言不發地在面前杵着，模樣還是挺唬人的，不過實際上就是個紙老虎、軟柿子。
當老師的，潑皮的确是不多，邵明遠難纏的家長都應付過來了，也并不怵他。
但這次确實他不太站理，偷偷扣老師工資這種事，在哪個機構都不是能拿出去說的事兒。
當下邵明遠軟和了語調道：“今天端午節，機構給老師們買了點粽子禮包，聽小江說你上午沒來，應該還沒有去領吧！一會兒別忘了拿哦……端午節還是要吃粽子嘛！”
親自去隔壁提了一提粽子提給他，笑眯眯道：“來！拿着！蛋黃肉粽！可好吃了！”
商靜水遲鈍地接過粽子，下意識道了謝。
邵明遠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不客氣！”
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語重心長道：“好好幹！過了這陣，年底給你們多發點獎金。”
回到辦公室，又是一個電話打過來，邵明遠感嘆了一聲：哎呀，這一天天忙啊！
笑着接起電話，等聽明白了電話那頭的內容，對方臉上的笑意更盛。
“房産證拿到了是吧！拍個照我看看！……我現在還回不去呢！一會兒還要見兩個家長！……”
“那肯德基那垃圾食品，少給囡囡吃！都胖成豬了！……上回那個私房菜館還不錯，師傅手藝特好，這周末咱們一起去吃……”
商靜水提着禮盒慢慢走遠，邵明遠打電話的聲音也漸漸聽不見了。
去複印機打印完資料，拿回辦公室，看了眼時間，十二點十五了。
跟學生約好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戚家就在附近，趕過去綽綽有餘，還有時間吃個午飯。
商靜水打開禮盒數了數，一共五個蛋黃肉粽，一一拆開。
他胃口大，一口氣吃了四個……說實話并沒有怎麽吃飽
其中一個已經臭了，拿起來丢到垃圾桶。
吃完粽子商靜水就出發去上課了。
糟心的菜市場，糟心的學生，糟心的學生弟弟。
上完一天的課，商靜水騎着電瓶車回到狹小的出租屋。
備課的時候一只蟑螂爬到了桌子上，兩只觸角向着四面八方伸展。
充滿趣味地觀察了一會兒這只大蟲子的活動，商靜水猛地伸出手。
擠壓，碾磨。
不一會兒蟑螂就成了桌角的一灘肉泥。
看着這個怪異的平面裝飾物，商靜水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沒有再去管它，拿着毛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把輔導書翻過一頁。
商靜水面帶笑容地繼續備課。
5月29號星期五。
中午時分，邵明遠駕車來到藍天。
把車停在老年活動中心的停車場，又繞了一圈才進入藍天的教學樓。
早上有家長打電話來咨詢，估計一會兒領着孩子就到，邵明遠讓學管小江準備好測試試卷，自己回到辦公室坐等。
玩了會兒手機，邵明遠有點焦慮地開始抖腳。
看了下時間，離家長們過來估計還有一個小時，就算抽根煙也有充足的時間可以散味兒了。
唉，不行，年前就說要戒了。
身為輔導機構的管理人員，老是讓家長看到你吞雲吐霧也不太好，之前的煙也被老婆沒收了。
樓下雖然有賣煙的小店，但邵明遠還是打算管住嘴。
他站起來逛了逛各個教室。
這會兒是學校上課的時間，輔導機構裏除了托管的，沒有其他學生。
這麽多教室也是為寒暑假的大班課準備的，但也就下面三層樓在用，往上四五層是空置的，也沒有請人打掃，多處落灰。
邵明遠一路上樓最後來到天臺。
打開天臺的門，看看遠處的風景，吹着風，邵明遠覺得頭腦清醒了許多。
從口袋裏拿出口香糖嚼着，邊做健身體操，他轉着圈來回走動。
就在這時，邵明遠眼角餘光瞥見不遠處的一個石頭底下，壓着什麽東西。
好奇地走近了一看，發現是一包煙，已經被抽了幾根了。
老師大多數嗓子不好，很少有抽煙的，估計哪個學管藏在這裏的，空閑的時候就上來抽一根。
……還挺會享受的！
邵明遠嘟囔着拿起來看了下，是包利群。
不錯的煙，不算貴，口感還行，不嗆人……但是這個價位的經常有假貨。
邵明遠看了下包裝，上手摸了摸，确認是真貨。
舔了舔嘴唇，邵明遠心想：都送到眼前了，就抽一根吧。
少了的下次再買包還回來就是。
拿出一根煙點燃，邵明遠吐出嘴裏的口香糖，像以往那樣靠在欄杆上美美地抽上一口。
一陣煙霧彌漫在頭頂，邵明遠正全身心放松感受着尼古丁帶來的振奮感，手肘下的借力突然消失。
世界颠倒不斷墜落。
随着一陣失重感，邵明遠的面朝下撞上水泥地。
最後的視野裏，一支點燃的煙緩緩向他滾來。
※溫馨提醒，吸煙有害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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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明遠：嗤！軟柿子！紙老虎！（危）
召月元：……
作者提醒，吸煙有害健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