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商靜水發現蟑螂的屍體消失了。
也不是消失了，破碎翅膀和腿還在原地，只有中間肉泥部分不翼而飛。
可能是被老鼠吃了。
這出租屋裏的老鼠什麽都吃，他放在廁所的肥皂也被啃了一大半。
桌角的裝飾畫被毀，商靜水覺得有點不快。
今天在藍天沒有課，只有晚上兩節戚文瑤的課，之前跟戚父說好一月一結，算算時間也就是今天了。
中午出去吃了飯回來，商靜水的心情明顯變好了許多，看着桌角的蟑螂殘肢覺得也沒那麽刺眼了。
甚至覺得這樣子擺着更加藝術，最後還拍了照作為留念。
吃完晚飯開着電瓶車，商靜水經過充斥着各種生肉生魚腥味的菜市場，而市場背面就是戚家。
他水鎖好車，背好背包，打開大門。
經過狹小的走廊，商靜水一眼看見正在廚房做菜的戚父。
對方最近可能輪休吧，一直都在家……正好，可以說下輔導費的事情。
商靜水走上前，跟戚父攀談起來。
“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你看這樣吧，就折中好了！我先付一半！到時候瑤瑤期末考成績如果上去了！那另一半也一定給！”
商靜水：“……”
低下頭，商靜水第一次如此仔細地打量對方的臉。
很普通的發福中年人，身上帶着炒菜的油煙味，酒糟鼻，精明市儈的眼珠轉動間帶着狡黠。
這老東西叫什麽來着？……戚晖？
一陣開門關門的聲音傳來，思索中的商靜水下意識瞥了一眼。
一臉不耐煩的少年走過來，毫不客氣地推搡二人：“讓開！別擋路！”
順着力道，商靜水往後退了一步，戚晖則被推了一個趔趄，嘴裏罵罵咧咧。
眼尖地看到戚闵手裏提的臭豆腐，他頓時有話說了：“小兔崽子！你買的什麽！是不是又拿你姐錢了！”
戚闵理都沒理，三兩步上了樓。
罵了句“養不熟的白眼狼”，戚晖轉過頭繼續對商靜水擺出一副笑臉：“商老師，這個提議你看怎麽樣！……放心，只要瑤瑤成績有提升，這一半之後一定給你補上！”
“……哎呀，都快高三了，我這心裏也是不踏實啊……這補課費也是不便宜……”
戚晖拉長了嗓音，時不時瞥一眼對方的神情。
活了大半輩子，戚晖也算是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但這會兒竟然有點看不出商靜水的深淺來了。
然而沉吟了沒一會兒，就見對面的商靜水點了點頭，答道：“可以。”
聞言戚晖臉上笑容真實了不少，臉部堆積的脂肪把不大的眼睛擠成一條縫：“好好好！也到了商老師你上課的時間了，快上去吧……對了！”
起身前往廚房的戚晖一拍腦袋，轉回頭對商靜水道：“一路過來應該還沒吃飯吧？正好我也在家，一會兒給老師你下碗面條怎麽樣……”
一回頭才發現商靜水依舊站在原地。
雖然是白天，但是走廊裏依舊很昏暗，商靜水的面部就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但戚晖依舊能感受到對方正在盯着他。
剎那間，動物的直覺讓戚晖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這種感覺一閃而逝，很快商靜水就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暴露在光線下，他臉上依舊是戚晖熟悉的老實巴交的神情。
駝着背扶了扶有點髒兮兮的眼鏡，商靜水禮貌地道謝：“好，麻煩你了。”
戚晖回過神來擺擺手：“不麻煩不麻煩。”
暗自罵着這些書呆子讀書都讀傻了，被人坑了還謝謝。
這種人你當面打他一拳，他都不帶還手的。
今天就讓他戚晖來教教他，什麽是社會險惡！
一邊心裏忍不住嘀咕着，過了端午應該開始毒熱了，這房子裏怎麽還是這麽涼？是不是濕氣太重？……過兩天煮點姜糖水，順便讓瑤瑤也喝點，去去寒！
看了一眼背對着他嘀嘀咕咕的戚晖，商靜水轉頭面無表情地走上樓。
經過戚闵的房間時，半開的門縫裏傳來一股異味，正思索着的商靜水下意識瞥了一眼。
就見房間裏，戚闵背對着他低頭站在桌子前，專心致志地擺弄着面前的……一坨狗屎。
商靜水：“……”
頓住腳，仔細确認了會兒。
沒看錯，無論是形狀大小顏色還是味道——都确實是狗屎。
那坨狗屎被擺在鉛筆盒裏，似乎是有點幹了，戚闵正在往上灑水。
水也不是一般的水，裏面飄着古怪帶黴斑的豆渣狀物品。
戚闵就好像是在做實驗的科學家一樣，緊緊盯着那坨狗屎，時不時拿個筷子扒拉一下，這鑽研的勁頭，讓商靜水都忍不住佩服起來。
這還沒完。
如果說有什麽比筷子和一坨狗屎更糟糕的搭配……那大概是兩坨狗屎。
從桌子另一邊，商靜水看不到的死角，戚闵又拿出一坨狗屎。
沒錯，拿。
徒手的。
那狗屎還帶點濕潤，戚闵的手指也閃閃發光。
商靜水：“……”現在小孩子都玩這麽硬核的嗎？
低頭思考了會兒人生，再擡頭的功夫，面前的門縫裏出現一雙眼睛。
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商靜水往後退了兩步。
戚闵從門縫裏露出半張臉看着他：“有事？”
商靜水：“……”
“沒……”
剛說到一半，面前的門就被砸上，“事”字撞到門上又被彈了回來，孤零零地掉在地上。
商靜水：“……”
面部一陣抽搐，商靜水跟吞了蒼蠅似的。
……再說一遍，最煩的就是這種傻比小鬼！特麽的翻臉比翻書還快！
還擺出一幅嫌棄的表情，也不看看你手上的拿的什麽！還輪到你嫌棄別人！
這世道，真是越來越抽象了。
炮制完臭豆腐之後，戚闵打開窗戶通風，然後窩在房間裏開始寫作業，不一會兒聽見樓下的戚父在喊他。
也不知道是幹什麽，但肯定不是叫他去吃飯，要麽是自己吃完了，留下油盞油碟喊他去洗。
戚闵想了想，提着袋子裏剩下的臭豆腐下去了。
剛走到樓梯口就見戚父在竈臺旁盯着油鍋，一旁的臺子上放着兩晚煮好的面條，對方頭也不回地吩咐道：“把這送到你姐房間去，蓋着荷包蛋的那碗拿給老師知道不？”
并沒有去端那兩碗面，戚闵走到戚晖身後問道：“這是煮什麽？”
“一會兒炒個肉絲……行了一天天的就你話多！趕緊地把面給你姐送上去，一會兒坨了。”
背過身去搬案板上切好的肉絲。
戚闵想到剛剛商靜水瞪着他手上的紙板，一臉吓壞的表情，當下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瞥了眼背對着他的戚晖，趁人不備把袋子裏的臭豆腐一股腦倒了進去，完了忍不住扇了扇鼻子。
嗯，味兒還是那麽正！
“哎呦喂我艹！”
回過身的戚父撲救不急，眼睜睜看着黴不拉幾的玩意兒掉進了剛熱好的油裏，頓時腦門一陣突突。
抄起地下的掃帚，他兇神惡煞地揮舞着走過來“……你個臭小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戚闵不閃不避，輕飄飄一句：“姐姐說最近嘴裏沒味兒，想吃臭豆腐！”
手裏高揚的掃帚頓住，戚晖疑神疑鬼地打量了他一眼：“瑤瑤能愛吃這玩意兒？你這臭小子晃點我呢！……當我好騙啊！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把姓倒過來寫！”
戚闵：“沒騙你啊！不信你問我姐去！……我哪裏來的零花錢，這是我姐讓我帶的！”
談話間臭豆腐炸得差不多了，戚闵抄着手指揮着：“倒姓的！還不趕緊翻個面兒，一會兒糊了我姐可沒得吃了。”
戚晖：“……”這小王八蛋！
然而見戚闵一臉篤定，問心無愧的樣子，戚晖都給他整不自信了。
眼見着臭豆腐要焦，也是花錢買來的，趕緊給他翻個面。再加了點辣椒粉，撈出炸好的幾塊臭豆腐蓋在面上。
看着變得渾濁的油，戚晖感到些許肉疼：“好好的油，可惜了！”
越想越不是滋味，轉過身想要繼續教訓下養子出出氣，沒想到一回神戚闵早都端着兩碗面溜了。
戚晖：“……”
當初就不該領養這麽個小魔星！福沒享到，一天天都給氣得腦溢血。
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遇到這麽個盡克老子的！
不管養父在樓下氣得跳腳，戚闵端着一碗荷包蛋面和一碗臭豆腐面上了樓。
因為是補習時間，戚文瑤房間的門開着，他直接走了進去。
戚文瑤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商靜水則坐在書桌前改着剛做完的習題，看上去心情很不錯。
“不錯！這兩天你的進步很大！這回選擇題除了最後一題基本沒有錯的！……”
戚文瑤笑着道：“之前太鑽牛角尖了，後面換了個思路，感覺一下子就通了！”
“不錯不錯！”商靜水喜形于色：“要是這樣保持下去，你期末考肯定沒問題了……那我們先來看最後一道題吧……”
戚闵想到之前在門口，這輔導老師被戚父扣了錢，現在看到他高興的樣子，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畢竟要是他姐再不進步，可能下個月就要被戚晖刮得一毛錢拿不到。
這下對方家長沒了不給錢的理由，能不高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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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晖：啊哈哈哈！這裏有個老實人！讓我們來欺負他！
商靜水：啊對對對！
戚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