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褥衣服,也都重新裁制了。唉,看起來都是些瑣碎小事,做起來可真的很累人。不過我累得很高興。等到你回家,一切都安排得妥妥貼貼了。”
姬瑤光幾乎可以想象得到,留守老宅的吳媽那些姬家老仆,如何被明春水支使得團團轉,敢怒而不敢言;因為她背後不但有姬家的長輩認可,有朱逢春那個巫山縣令撐腰,更有翠屏峰為她的依峙。
姬瑤光感到全身無力,無可奈何地靠在車壁上,聽着她如一只快活的小鳥兒般在自己耳邊說個不停。
【八、】
姬瑤花正在姬瑤光下榻的禦柳街楊家客棧中等着他。
明春水不待她開口便搶先說道:“姬姐姐,我知道你有話跟我說,不過我現在已經很餓了,等一會再說行不行?”
姬瑤花淡然一笑:“遠來是客,自然不能讓客人餓着肚子來陪我說話。”
明春水“呀”了一聲道:“在這兒我可不能算是客人。”轉念又道:“可惜現在是住在客店裏,要不然我倒可以下廚做幾個菜來讓姬姐姐你和瑤光嘗一嘗。我的廚藝可是頂好的,在翠屏峰上,這十年裏一直都是我下廚。師父那個人,這幾年來一日比一日寂滅,對什麽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一打坐就是好幾天不吃不喝的,要不是我變着花樣弄給她吃,我看她早就餓死自己了。”
姬瑤花與姬瑤光對視一眼,心中若有所悟。
午後姬瑤光照例要小睡一會。石頭和孫小香知機地避得遠遠的,留給明春水與姬瑤花說話的地方。
她們坐在窗前,午後的秋陽澄明如水,透入房內來。
姬瑤花打量着面前的明春水,許久方才說道:“甘淨兒也曾在我們家中住過一段時間。她對我的态度,和你大不相同。”
明春水的眼睛一瞬不瞬地迎着她的注視:“姬姐姐不能拿我和甘淨兒相比。她來找瑤光是別有用心,自然會對姬姐姐你百般奉迎。我只是為了喜歡瑤光才來這兒的,自然用不着那樣奉迎姬姐姐你。”
姬瑤花微微一笑:“你真的無求于我們?明師叔早在去年冬天便已入寂滅之境了吧?否則你又怎麽會丢下她下峰來?見到明師叔的樣子,你心中真的不曾畏懼、不曾害怕?”
明春水坦然答道:“師父這幾年那種漸漸兒萬念俱滅、自己斷絕了自己的生機的樣子,我怎能不害怕?我害怕我會跟她一樣。所以我才不去走她的老路。師父她年輕時,那樣熱心于世人世事,巫山鄉民,敬她為‘翠屏觀音’,她向我爹爹要我做弟子,我們整個白虎部都非常高興。我不明白師父她後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沒有姬姐姐你的本事,也沒有瑤光的聰明,找不出其中原因。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學師父。我不想去作救苦救難的‘翠屏觀音’,只想嫁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和他一起快快樂樂地過一輩子。這有什麽不對嗎?”
姬瑤花沉思地看着她:“我記得你只在巫山縣衙中見了瑤光一面,就決定要嫁給他。”
明春水的眼睛閃亮:“喜不喜歡一個人,自然是第一眼就知道了;更何況我早就聽說過瑤光的很多事情。姬姐姐,我一直想問你呢。我覺得小溫侯肯定是第一次見到你時就已經喜歡你了;你剛剛見到他時,心裏又是怎麽樣的?”
明春水冷不防問出這個問題來,姬瑤花臉上不覺騰起一片暈紅,別過頭去道:“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明春水吐吐舌頭,轉而說道:“姬姐姐,就算為了我是翠屏峰弟子這一點,你也不該趕我走啊。就讓我來幫你和瑤光,好不好?我的天羅帶和你的縛仙索,是相生相克的對手,自然也最能互相配合。”
姬瑤花回過頭來,審視她許久,莞爾一笑:“你說得不錯。十五日你和我一起去雲陽觀會會龍門三子吧。”
姬瑤光午睡起來,見到明春水笑得眉眼彎彎的樣子,心中不覺一怔。而明春水迎面撞見他時,臉上居然會泛起淡淡的羞紅,更是令他暗自皺眉。
看明春水離去,姬瑤光在窗前坐下,疑惑地打量着姬瑤花:“瑤花,你剛才答應她什麽了?你不會是将我給賣了吧?”
姬瑤花微笑:“我賣得了你嗎?我不過是答應讓她留下來。”
姬瑤光惱怒地站起了身:“你還說沒有!”
姬瑤花輕聲道:“我想看清楚她這個人。瑤光,如果她真的如她所說的那樣想,也許她就是陪你一生最合适的人。”
姬瑤光大大震驚了,坐下來,傾身向前,盯着姬瑤花的眼睛說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姬瑤花輕輕嘆了一聲:“瑤光,我心紛亂。師父她當年放縱自己的心沉淪不返,是為了不想重蹈師祖的覆轍,錯失之後痛悔終生;可是再往前面追溯,神女峰歷代弟子,無論是選擇沉淪還是選擇遁世,都無法真正做到去留由心,以至于最終颠倒狂亂、自絕于人世。是進亦難,退亦難。而我——也許我面對的人與她們所面對的人都不相同,我要做的事也與她們要做的事迥然有別。但是我仍然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巫山雲雨任飄搖’;更不知道對我來說,什麽樣的境界才是‘巫山雲雨任飄搖’。前路渺茫,我放心不下的只有你。倘若能為你找到一個真正能陪你一生的人,我便能放手施為,再無顧慮,也許反而能在絕地中尋出一條生路來。”
姬瑤光默然良久,慢慢說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沒有我,你又如何能尋到這條路?沒有你,我又如何能在塵世中安下這顆心?”
他俯下身來,将頭靠在姬瑤花手臂上,姬瑤花的手掌輕輕覆在他的額上,仿佛又回到幼時,靜靜感受着彼此的血流與心跳,感受着另一個身體帶給自己的溫暖與寧靜。
【九、】
十五日午時,龍門三子在雲陽觀外等到的不是姬瑤花,而是明春水。
她身後的馬車上,石頭和孫小香一左一右坐在車夫身邊,重簾低垂,車壁一側,鑲着一面小小的镂花木窗,隐約可以看見人影,想必姬家姐弟就坐在裏面。
明春水笑盈盈地道:“三位道長,我既是瑤光的未婚妻,又是姬姐姐的師妹,所以今天這一陣,我先代姬姐姐出戰。我以一對三,自是不能久戰,所以我要定下三炷香的時間;三炷香的時間裏,三位道長若是能贏得了我,姬姐姐自然會出來接戰;若是不能麽,那就請三位道長不要再多管閑事了,先回去看好你們的龍門觀再說吧!”
孫小香将一個小銅爐放在馬車的踏腳板上,點燃了第一炷香。
明春水肩上籠的血紅羅帶在這同時呼嘯着卷向龍門三子。
淩虛子三人立刻分開,各占一角,正當前鋒的清虛子挺臂一劍,刺向天羅帶的梢頭,尖銳的劍氣,如破水而入、分開急流的魚喙。
天羅帶倒卷回去,明春水的身形斜斜飛出,掠過清虛子身旁時,驀地一揮左手,袖中一道黑影閃過,清虛子急退數步,但仍是被抓裂了道袍的一角,那道黑影重又縮回到明春水的袖中,竟然無人看清是什麽兵器。
天羅帶回旋呼哨,抽向守在左翼的淩虛子。
如果單單是天羅帶,淩虛子三人完全可以借助羅帶卷起的冷風與氣流,立足于不敗之地;但是明春水袖中所藏的古怪兵器,每每于風生水起之時,突出一抓,抓裂了氣流,也擾亂了他們的身形劍法。幾次交手之後,他們總算看清,明春水袖中所藏的,是一只精巧的虎頭鐵鈎五指抓,伸縮之間,有如活物。
看起來如此明麗活潑、開朗溫暖的明春水,用的兵器卻這般淩厲辛辣。
而更令淩虛子三人心驚的,還是明春水動手之際那種罔顧自身的氣勢。
他們三人多年聯手,早有默契;向來是淩虛子主守,清虛子主攻,淨虛子攻守兼備。明春水揮起天羅帶攔住淨虛子、五虎爪攻向淩虛子時,清虛子揮劍刺向她後背,用的正是攻其所必救的圍魏救趙之法。但是明春水卻沒有收回五虎爪來格擋身後這一劍,相反卻叱喝一聲、去勢更急地撞向淩虛子懷中去。淩虛子向後疾退,仍是被抓裂了胸前衣襟,抓出了五道血痕。而明春水的後背也被劍尖刺破,只是長劍去勢已盡,才未能深入。
孫小香高聲叫道:“第一炷香已經燃完!”
第二炷香将要燃完時,明春水又受了三處劍傷;而淩虛子三人也好不到哪兒去。
雲陽觀的住持,一臉愁容一身寒酸的老道雲陽子,看得臉上的愁容更深。
不待第三炷香點燃,雲陽子擊掌叫道:“大家都住手吧,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