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喬沅木讷的看着葉瑾泫，兩世記憶重疊，他該怎麽稱呼對方？
“怎麽不說話？”葉瑾泫擔心道，“是不是還有哪裏不舒服，我去叫醫生。”
喬沅拉了一下葉瑾泫的手，搖頭：“沒有不舒服。”
葉瑾泫滿眼溫柔，回握住，說：“雖然沒什麽大事，但顧醫生說，還是要住院觀察幾天。”
喬沅“嗯”了聲，手腕處隐隐作痛，他下意識擡手，看到的卻是那條紅珠手鏈。
“紅珠沾了血。”葉瑾泫撫摸他的手，說，“我擦幹淨了，你要是覺得髒，我們再去月老廟求一條。”
喬沅眸光微轉，奶奶曾說過，這條紅繩不是她送的，是喬沅自己的，當初來歷不明的紅珠手鏈，其實是他從前世帶來的信物。
喬沅語氣虛弱道：“我想留着。”
葉瑾泫點頭：“好。”
喬沅想起來口袋中除了紅繩還有別的，他問：“你送我的鈴铛……”
葉瑾泫眉眼溫柔，從上衣口袋拿了出來，叮鈴輕響：“在呢，紅繩在家裏，等你出院了，再物歸原位。”
鈴聲悅耳，喬沅腦海中浮現了某些場景，頓時紅了臉，只得囫囵應道：“嗯。”
短暫的沉默。
兩人心照不宣的沒有提過往，一陣電話鈴聲響起，緩解了病房內尴尬的氣氛。
葉瑾泫看了眼和手機，是趙秘書打來的，他說： “我出去接個電話。”
喬沅點點頭，等葉瑾泫出去，他又覺得胸口隐隐作痛。
自從記憶歸位，那些屬于湘澧的特質好像也被激活了，喬沅虛弱的閉了眼，眉心緊擰。
病房外，葉瑾泫聽趙秘書彙報情況：“大少爺，警方需要對喬先生做個筆錄了解案發的情況。”
葉瑾泫道：“我知道了，等喬沅出院，我陪他去一趟。”
趙秘書：“好的，另外，我今天從警局接到了二少爺，他情況不太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整天沒出來。”
親眼見着自己的母親被铐上手铐，還有那個忽然冒出來的不知真假的“親生父親”，葉永樂這個反應，已經算是成長了。
葉瑾泫說：“家裏多派一些人，照顧好飲食，其他的不用管，他想通了自然會出來的。”
趙秘書點頭：“好的。”
挂了電話，葉瑾泫推門進去，喬沅又睡熟了。
中午時分，陽光明媚，葉瑾泫走到床邊将窗簾拉上，坐在床邊陪着喬沅，他呼吸平穩，就是眉頭皺着，像是做噩夢一樣。
從綁架案發生到現在，葉瑾泫的心一直懸着，眼下喬沅終于平安在他身邊，緊張的心終放松下來，他趴在床邊，終于扛不住睡了片刻。
再次醒來，已經是傍晚了。
醫生過來查房，喬沅狀态不錯，被護士小姐姐推着出去做了一些列檢查，回來時，葉瑾泫已經給他買了晚餐，還是那家熟悉的餐廳，還是他愛吃的鳕魚粥。
葉瑾泫一口一口喂他，喬沅也乖乖張嘴吃掉，兩人默契的配合着，也沉默着。
喬沅心知，看似歲月靜好的畫面，其實心結難解，他們小心翼翼的不去觸碰，生怕眼前是一場夢，夢醒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葉瑾泫一如既往對他好，可懸在喬沅心口的那把刀，只要不拔出來，就是一顆定時炸彈，随時都有可能爆炸。
在醫院住了兩天，葉瑾泫幾乎是二十四小時陪伴在側。
三天後，檢查結果出來，一切正常。
葉瑾泫不放心，又讓顧醫生給他仔細檢查了一番，确認沒有問題才辦理了出院。
回到家後，葉瑾泫之前答應過趙秘書，要帶喬沅去一趟警局錄口供。
喬沅洗了澡，衣櫃裏都是葉瑾泫給他買新衣服，都是以他喜歡的黑白色調居多，還有幾套淡藍色的套裝，是定制款，也是情侶款。
喬沅猶豫了一下，最後選了一套黑白搭配的衛衣。
這個案子并不複雜，現場證據也都完好，再加上陳助理是主動投案，警察只是例行公事要給喬沅做筆錄，半小時後就從談話間出來了。
對面審訊室裏，陳助理也交代完情況被帶了出來。
兩人視線相對，都愣了一瞬。
曾經相處那麽愉快的兩個人，如今一個受害者，一個嫌疑人。
喬沅不禁感慨，原來人都是會變的。
審訊期嫌疑人除了律師，不能接觸任何人，所以很快便被帶走了。
長廊盡頭，陳助理還是掙紮着望向他，喊了一句：“小喬哥，對不起。”
喬沅站在原地，一言不發，直到對方消失在轉角盡頭。
葉瑾泫走過來，攬住他的肩膀，安撫他：“人要為自己做的錯事付出代價，誰都不例外。”
誰都不例外麽？
喬沅忽然想起了北瑜，他來到這裏成為了葉瑾泫，獨自在這的幾年時光，也是在贖罪嗎？
從警局出來，葉瑾泫接到了趙秘書的電話，工程項目進展到關鍵時候，有很多事需要他決策。
雖然簽了股權轉讓書，但手續流程還沒開始辦。報警之後，集團上下多少聽到些綁架案的風聲，董事長無故消失好幾天，私下議論紛紛。
葉瑾泫也該去公司露面了。
喬沅說：“你去吧，我自己回家就行。”
葉瑾泫凡事以他為重，說：“我先送你回家，再去公司。”
回到家，葉瑾泫喊了阿姨來做飯，喬沅最近沒什麽胃口，葉瑾泫事無巨細交代，讓阿姨做些清淡可口的食物，還要準備飯後甜點。
喬沅有種錯覺，葉瑾泫好像把他當小少爺來哄，他趕忙催促：“你快去公司吧，我想吃什麽會跟阿姨交代的。”
葉瑾泫只好作罷，輕輕摸了摸他的頭，說：“在家等我。”
公司太多事務要處理，葉瑾泫加班加點處理，簽完最後一份文件，都已經淩晨一點了。
回到家，屋內漆黑一片，他放輕腳步，輕推主卧的門。
喬沅已經睡着了，床頭留了一盞小夜燈，他蜷着身體朝裏側躺，占了很小一部分地方，柔軟的頭發遮着眉眼，如同一只乖順的小貓咪。
葉瑾泫披星戴月，忍着想要摸他的沖動，先去外間浴室。
洗完澡回到卧室，葉瑾泫掀開另一側被子躺了進去，溫熱的氣息傳來，葉瑾泫跟往常一樣試圖抱着喬沅。
然而，他剛環住喬沅的腰，還沒來得及将人摟入懷中，雙手直接撲了空。
喬沅條件反射的驚聲坐起，猶如驚弓之鳥，用力推開他：“不要……別碰我！”
昏黃的夜燈下，喬沅滿眼驚恐地往後退，直到整個人靠在床的邊沿，嘴裏還在不斷的請求：“求你了……放了我……”
葉瑾泫雙手頓在半空，心裏一沉，仿佛遭受萬箭穿心的痛苦。
他知道喬沅弄混了兩世，他沒有靠近，而是給他留足時間和空間。
等喬沅意識回籠，目光才終于聚焦在葉瑾泫臉上。
喬沅眼睫微顫，頓了頓，說，“瑾泫哥哥？”
“是我。”葉瑾泫保持半坐的狀态，生怕吓到他，“別怕，我不碰你。”
喬沅頓時反應過來，他咬了咬唇，承認道：“對不起。”
葉瑾泫擠出一點笑，起身下床，走到喬沅床邊，替他理了理額前的亂發，安撫他：“不用道歉，也不用怕，你乖乖躺下睡覺。”
喬沅仰頭看他：“那你呢？”
葉瑾泫道：“我不打擾你，我去外面睡。”
一番激烈反抗，把人拒絕了，此刻再說挽留的話，便顯得有些刻意。
喬沅沉默了。
葉瑾泫扶他躺好，替他掖好被子：“晚安。”
說完，他擡手關了床頭的燈，起身出去，留下一道孤獨的背影。
喬沅一夜無眠，兩世糾纏的畫面在腦海中不斷重演，有親昵也有疏離，有風花雪月也有劍拔弩張。
他竟在睡夢中将自己當做了湘澧，将葉瑾泫的溫柔，當做了北瑜的野蠻。
葉瑾泫何曾這麽卑微過，就連背影都是孤獨的。
渾渾噩噩，直到淩晨喬沅才重新睡去。
這幾天，兩人維持着客氣的關系，心照不宣的都沒有提那天晚上的事。
葉瑾泫白天上班，晚上回來，會陪喬沅在客廳看會書，或者随便找部電影看，睡覺時也自覺的去書房。
一周後，喬沅修養的差不多了。
在家呆着無聊，他正想給顧醫生打電話。
忽然，喬沅接到了弗洛伊的電話，對方說，裴女士這段時間一直在醫療中心修養，身體逐漸康複硬朗，回挪威之前想見他一面。
綁架案的事，裴女士是受了喬沅的牽連，他一直想當面道歉，而且……
“喬沅？”弗洛伊打斷他的思緒，“你願意來見她嗎？”
喬沅輕聲笑了笑：“于情于理，我都應該去看望裴女士的。”
弗洛伊道：“那太好了。”
第一次正式見面，喬沅選了套淡藍色的休閑西裝，出門前給葉瑾泫打了電話，對方沒有接。
喬沅想着晚點再打給他，剛好叫的車到了，他趕忙下樓，路上還特意買了鮮花和水果。
到醫院時，弗洛伊正在給裴女士削蘋果，見到喬沅，興奮的迎他進來：“嗨！喬沅，好久不見！”
喬沅笑了笑：“弗洛伊，好久不見。”
他走到床邊，把鮮花和水果放在櫃子上，乖巧的表明來意：“抱歉，因為我的原因，這件事牽連到您，讓您跟着受苦了。”
裴女士看他親切，拉着他的手讓他坐到床邊，溫柔道：“孩子，這不是你的錯。”
以前，奶奶也喜歡這樣拉着他的手說話，喬沅感觸良多，他小心翼翼問：“我可以叫您奶奶嗎？”
裴女士滿心歡喜，道：“他們都喊我裴女士，聽上去客客氣氣的，我還是覺得我跟你最有緣分，自然願意。”
喬沅笑的更乖了：“您跟我奶奶一樣溫柔，我覺得很親切。”
裴女士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他：“你不過是跟她相處了幾個月，尚且都能如此不舍，那你跟那孩子呢？你們的心結解開了嗎？”
喬沅心道，不愧是天機玄人，連他過來的目的都猜到了，他說：“我想不明白，所以想來問問您。”
奶奶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指了指他手腕上的紅珠手鏈：“隔了兩世，你還一直保存着，說明你心裏在乎，你舍不得。”
自從出事以來，喬沅便一直戴着，他将手鏈摘下來，遞給裴女士：“我參不透，您可以幫我解解惑嗎？”
裴女士接過紅珠手鏈，仔細端詳着那兩顆通透的相思珠，在明亮的光線下，紅珠中的刻字，清晰可見。
喬沅之前研究過無數次，完全沒見過這兩個刻字，他問：“您見過這種文字嗎？我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裴女士仔細端詳了片刻，仿佛堪透什麽天機一樣，笑着說：“孩子，你再仔細看看。”
喬沅接過手鏈，再次看到紅珠上的刻字時，驀然怔愣：“怎麽是‘澧’和‘瑜’？我明明記得以前不是這樣的。”
裴女士解釋道：“孩子，大概是沾染上了你的血，所以裏面的字恢複了它原本的樣子，這是你命中注定的姻緣啊。”
喬沅眼睫顫了顫，一陣恍然。
所以是湘澧和北瑜把兩人的名字藏在紅珠中，藏了整整兩世。
“孩子，問問你的心，不要被那些仇恨束縛，有些人不會一直遇到，有些事也不會一直不變，既然上天給了你們再次相遇的機會，那就好好珍惜吧，誰也不敢保證，還有下輩子。”
裴女士說着，将手鏈物歸原主。
從裴女士的病房離開後，顧醫生還在手術室，半小時後才結束。
醫療中心二樓的咖啡廳，喬沅找了個位置坐下等他，看着夕陽發呆。
裴女士的話猶在耳畔，手中紅珠溫潤，帶着他的血跡，好像一直都在安撫他那顆受傷的心髒。
但如果說，曾經的遭遇可以如此輕快的抹掉，那胸口撕裂般的痛為什麽又那麽真實？夜深人靜時，他又該以何種姿态自處，又該如何面對曾經的湘澧？
正想着，咖啡廳的大門被暴力推開，喬沅循聲望去，見到葉瑾泫一臉驚慌失措的朝他跑了過來。
喬沅起身剛要喊人，陡然間身體失去平衡，被來人抱了滿懷。
“你怎麽跑這來了？”葉瑾泫強忍着混亂不堪的呼吸，問道，“你吓死我了。”
喬沅胸腔傳來一聲悶響，有些疼，他想起出門時本來想告訴葉瑾泫的，結果他沒接，後來又忘記這事了。
“對不起。”喬沅擡手，安撫葉瑾泫的後背，“我……”
葉瑾泫打斷他：“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喬沅知道他誤會了，解釋道：“我沒有要離開你，裴女士要回國了，我來看望她。”
良久，葉瑾泫才緩緩放開他，垂眸問：“真的嗎？”
喬沅點頭：“嗯，不信你去問弗洛伊，還有顧醫生。”
葉瑾泫不是不信，喬沅給他打電話時，他正在開會，後來打過去一直沒人接，他頓時慌了。
他丢下一會議室的人跑出去找人，打了一圈電話，最後是韓越說，顧醫生發信息說做完手術約了喬沅一起吃飯。
“我知道你有心結。”葉瑾泫喃喃道，多少天來藏在心底的話，終于宣之于口，“你恨我怨我都可以，甚至把我對你做的那些事報複回來，我都可以接受，就是求你別不要我，好不好？”
在世人眼中，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狠厲總裁，如今像個犯了錯不知所措的毛頭小子，低聲哀求他。
喬沅擡手揉了揉被撞疼的胸口，微微皺眉反問：“我什麽時候不要你了？你給我打電話，我手機靜音了沒收到，再說了，我為什麽要報複你？你不是我男朋友嗎？”
出事以來，喬沅第一次對他坦露心跡。
葉瑾泫怔楞片刻，又将人緊緊抱住，釋然一笑：“是，我當然是你男朋友。”
喬沅被箍的有些喘不上氣，他推了推葉瑾泫，對方稍微放開一點。
喬沅主動解釋：“我在這等顧醫生，他約我們晚上一起吃飯。”
葉瑾泫擡手替他整理了額前的碎發，四下看了眼：“嗯，韓越跟我說了，我之前跟你奶奶在這裏喝過咖啡。”
喬沅有些意外：“什麽時候的事？怎麽沒聽你提過？”
顧醫生結束手術，通知他們在車庫彙合，葉瑾泫拉着喬沅往電梯間去：“我胃病犯了，你送我來住院那次。”
喬沅乖乖跟上，又問：“奶奶跟你說什麽了？”
葉瑾泫按了電梯，拉着他進去，像是回應當時的承諾：“她問我信不信轉世來生，還對我念了一首詩。”
喬沅胸腔淌過暖流，好像猜到了答案：“那你當時怎麽回答的？”
電梯裏四下無人，葉瑾泫拉他面對面，低頭在他唇邊落下一枚溫柔的吻：“我當然信，我從外世來到這尋找我的愛人，我找了三年，一點消息都沒有。”
喬沅喉結上下滑動，心中酸楚難當：“那之後呢？”
“之後，我更堅信，我的愛人就在這裏。”葉瑾泫說着，擡手撫上喬沅的臉頰，輕輕摩挲，“幸好，我找到你了。”
喬沅一陣恍惚，問：“奶奶念的什麽詩？”
葉瑾泫輕笑一聲，反問他：“你猜？”
喬沅擡起手，湊到葉瑾泫跟前，紅珠在他手腕上通透溫潤，染了兩世血，依舊如烈火般熾熱。
他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葉瑾泫握住喬沅的手，吻了吻交相輝映的兩顆相思珠，補充了後兩句：“願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喬沅眉眼微微觸動，他踮起腳尖，拉着葉瑾泫俯身，主動吻了上去。
直到電梯抵達負一樓，喬沅才放開他，目光灼灼看着葉瑾泫，剖白心意：“你是我的瑜哥哥，也是瑾泫哥哥，世間只有一人愛我，我也只愛你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