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 容錯這個睡在一起的這個方式很管用,至少對江別故來說,這個晚上他是真的沒有再做噩夢, 甚至睡的還很不錯,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7點多,馬上就到醫生要查房的時間。
他不敢再耽擱起身下床,容錯因為他的動作也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見他要走,下意識的抓住他的手, 含糊着聲音問:
“去哪裏?”
江別故回頭看他,眉眼間都是柔和:“洗手間, 要跟着一起去嗎?”
容錯笑了起來:“不了, 有你看着, 我怕尿不出來。”
“又不是沒看過。”江別故回他一句, 沒再說什麽, 為他蓋好被子, 剛想讓他再睡會兒,卻不想容錯像是想到什麽,先一步出了聲, 問他:
“昨晚睡的還好嗎?”
江別故反握住他的手, 捏了捏:“我就在你身邊躺着, 我做沒做噩夢,醒沒醒你不知道?”
容錯聞言靜默了一會兒, 似是在回想, 幾秒後大概是有了個滿意的答案,勾了勾唇角:“那今天晚上還一起睡吧,我睡的也挺好。”
江別故沒理他這句話, 就着他牽着自己手的姿勢用手背去蹭了蹭他的臉,熱乎乎的,手感挺好,于是微微笑了:
“再睡會兒吧。”
容錯應了一聲,又迷迷糊糊的閉上眼睛了,生病導致生物鐘紊亂的原因,最近的容錯倒是難得賴床,不過也沒什麽不好的,江別故還挺願意看他這副模樣,他以前太累了,現在能多睡會兒是好事。
江別故願意縱着他。
或許本質還是年輕的原因,容錯恢複起來還挺快的,又在醫院裏待了三四天,醫生便宣布他可以回家靜養了,容錯聽到這個消息當然是開心的,畢竟醫院這地方如果有選擇誰也不會想來,更何況不止這一次,兩個月前還陪江別故在這住了快二十天,早就膩了。
但要離開這個地方,也并不是全然沒有遺憾的,遺憾的是即便丁程已經盡力去找了,但事發那天救了容錯一命的橘貓還是沒找到,明天出院後大概率就更是遇不到了。
明天出院,江別故去辦公室問醫生在家休養的注意事項去了,容錯百無聊賴便到窗邊去看,想着能不能在離開之前和那只橘貓再遇到,可站在窗邊沒多久,病房的門就被敲響了,容錯回頭看過去,意外的看到了李硯和司姝。
司姝之前和姜峥他們一起來過,但李硯卻是在外地的,如今也還不到十一假期,容錯難免有些意外:
“你怎麽回來了?”
“你出這麽大的事兒,我總要回來看看的。”李硯拎着果籃走過來:“不過看你的樣子是沒事兒了?”
“我明天都要出院了。”容錯也從窗邊走了過來,請他們到沙發坐下:“司姝跟你說的吧?”
司姝坐下笑了笑:“不是我,這事兒鬧的挺大的,李硯也不是不看新聞,知道在北城爆炸,還是b大的學生,又跟江總有關系,自然要問一問,聯系不上你,就只有問我了,反正你也沒什麽事兒,我就說了。”
“我住院後手機一直沒充電。”容錯說:“沒看到你的消息。”
“沒事兒。”李硯看着容錯:“我在高中就你和司姝這兩個好朋友了,雖然大學分開了,但我在我心裏,你們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不來看看,我心裏也不踏實。”
江別故就是這個時候回來的,站在門口看着容錯這邊來了同學有些意外,但也不過兩三秒就恢複了常态,李硯和司姝都把他當長輩看,當即起了身打招呼,江別故淡淡笑了笑,對容錯說:
“你們先聊,我出去打個電話。”
容錯看着他,微微笑:“別走太遠,也別走樓梯,注意你的腿。”
江別故看着容錯,嘴角也有笑意:“好。”
等江別故從門口的位置消失後,容錯才回過頭來重新看他們,發現司姝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還帶着點疑惑和不可思議,容錯淡淡笑了,卻沒說什麽,繼續和他們閑聊。
後來李硯起身去陽臺接電話,房間裏只剩下容錯和司姝的時候,司姝短暫的糾結後還是大着膽子問了句: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可能會有點唐突。”
容錯看着司姝,沒讓她開口,直接說了:“我是喜歡我哥。”
或許是早有預感,司姝并沒有多少驚訝,她看了容錯一會兒,才緩緩點了點頭:
“有段時間看你住校很長時間沒回去,還以為是你和你哥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現在看來是苦盡甘來了?”
司姝的臉上是帶着笑的,容錯能感覺到祝福,卻也能看得到苦澀。
“是,他現在挺好的,我也挺好的。”容錯靜默幾秒,又說:“希望你也好好的。”
司姝點了點頭,笑着:“我一直挺好的,祝福你們。”
“謝謝。”容錯說。
李硯回來沒多久,他們就起身告辭了,李硯剛下飛機就過來了,家裏給他打電話讓他回去,容錯也沒多留,只說了改天一起吃飯。
他們走出病房的時候才看到江別故其實一直走廊上的長椅上坐着,在看手機,見他們出來,才起了身走過來:
“謝謝你們來看容錯。”
李硯在和江別故客套,司姝的注意力卻放在了他們兩個人身上。
江別故站在容錯身邊,而容錯在看着江別故,走廊上夕陽的餘光透過旁邊的窗戶灑進來,将他們兩個人都籠罩在了光裏,容錯的眼睛亮亮的,裏面都是江別故,那一刻司姝覺得他們生來就該在一起。
很奇怪的一種感覺,但這種感覺卻讓司姝松了一口氣。
明知道不屬于自己還是等了多年,不是容錯的錯,是她自己願意的,可在這一刻,卻好像突然釋然了。
或許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種喜歡,是看到他幸福後便能放開的,因為她的喜歡,也只是為了讓他幸福啊。
一直到司姝和李硯進了電梯,容錯和江別故才回了病房,容錯問他:
“為什麽要出去,你可以跟我們一起聊天的。”
“我在你眼裏或許已經不是愛上書屋眼裏怕還是難逃這個身份。”江別故說:“我在他們總是會不自在的。”
“那也不能躲一輩子吧?”容錯笑看着他:“有一句話怎麽說來着?醜什麽總要見什麽來着?”
江別故幾乎是瞬間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無奈的笑笑也懶得理他:
“明天上午的出院手續丁程會過來辦,我有事兒出去一趟,大概你出院之前會回來。”
“嗯?”容錯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去哪裏?”
江別故也沒瞞着,開口:“明天紀眠生日,我去看看他。”
容錯是真的忘了,最近在醫院裏住着作息都快要颠倒了,更不要說記日子了,江別故說起才想起明天好像是9月29日了:
“那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下次吧。”江別故捏了捏容錯的手,看着容錯:“明天有些話我想單獨對紀眠說,下次和你一起去。”
容錯有些意外江別故會這麽說,但随即想到什麽,又笑了,點點頭說了句:
“行吧。”
說完就邁步走向了窗前繼續去找那只貓,江別故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也笑了。
自己什麽都沒說,這小孩兒卻好像什麽都知道了。
——
第二天一早江別故便起了身,即便動作很輕,卻還是吵醒了容錯,不過也是沒辦法的事兒,醫院的床到底不比家裏,兩個人擠在一張床上,難免的事兒,容錯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時間:
“這麽早?”
“嗯。”江別故回身看他,笑了笑:“早點去早點回來,你繼續睡會兒吧。”
“自己開車去嗎?”
“嗯。”江別故說:“我現在能聽的到,不會有問題的。”
容錯還是有點擔心,坐了起來,看着江別故下床穿鞋:“要不讓丁程哥陪你吧,我自己沒問題的。”
“不用。”江別故起了身,将坐着的容錯推回去躺下,又給他蓋了蓋被子:“在這裏等我就好。”
江別故都這麽說了容錯也就不勉強了,看着他洗漱穿衣,然後又說了句:“替我跟紀眠哥帶個好。”
江別故看着他,微微的笑:“好。”
走出醫院的時候也不過才7點,江別故從停車場取了車,離開了醫院。
時間還早,所以江別故找花店花費了一段時間,好不容易遇到一家開了門的,但裏面卻沒有向日葵,說是向日葵在倉庫裏,還沒送過來,如果要的話,得等差不多二十分鐘。
江別故幾乎是沒什麽猶豫的說:
“我能等,麻煩你了。”
二十分鐘後,店員從倉庫裏取來了向日葵,用牛皮紙顏色的報紙包了一束遞給江別故,順便說了句:
“你要送的他一定很喜歡向日葵。”
不然也不會一定要這一種。
江別故聞言只是笑了笑,并沒有回應這句話,問她:“有卡片嗎?”
“有。”
店員遞來了卡片和水性筆,江別故便在收銀臺的臺面上寫下了兩行字,将筆遞給店員的時候,店員還有些疑惑江別故卡片上的字到底是什麽意思,但也沒問,笑着接過了筆:
“謝謝惠顧,祝您生活愉快。”
“謝謝。”江別故說。
車子行駛到墓園的時候才八點半,多雲的天氣,有風,江別故迎着風,踩着光沿臺階一步步而上。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裏心情不那麽沉重,這是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是在走一段新的路。
他站在紀眠的墓碑前,蹲下身将手中的向日葵放下:“小孩兒說你适合向日葵,我覺得說的還挺有道理的。”
紀眠看着他,在笑。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江別故看着紀眠:“我能聽到聲音了,已經差不多一周的時間,沒有再有失聰的情況發生,我想我徹底好了。”
“開心嗎?”江別故擡手摸摸墓碑上紀眠的照片,輕撫他的笑臉,笑了笑,繼而轉過身在他的墓碑旁坐下了,像和老朋友聊天一般的自在:“我知道你肯定會開心的,你一直都是希望我能更好的人。”
“除了我恢複聽力這回事,我還有一件事要和你坦白。”許久之後,江別故開口說。
“我要往前走了。”江別故側目看他,視線在他的眼睛上停留:“我也以為我會站在原地陪你一輩子的,可現在有個人出現,拉着我,推着我,背着我往前走,不在乎我滿身泥濘,也不在乎我傷痕累累,我能感覺到自己在融化,開始眷戀這份溫暖。我越來越離不開了,也不想再看他失望了。”
“我想……我很喜歡他。”江別故看着紀眠:“你見過他的,你也喜歡的,對嗎?”
紀眠不可能回答他,但陽光很和煦,像手掌輕撫臉龐,風也很溫柔,像附耳低語。
江別故擡頭看向天空,半個太陽躲在雲後,而那朵雲稍微靠下的位置有另一朵雲是泛着七彩光的,江別故看着那朵雲沉默了許久,而那片雲也在空中持續了很久:
“很多人說,如果世間上有人過于挂念,逝去的人也會不安,以後我不會再挂着你了,你若還在這世間游蕩,看到我現在這樣,是不是也可以安心了?”
江別故說完這句話靜默了幾秒才側目又去看了一眼紀眠,說:
“我往前走,你也別回頭了。”
江別故起了身,重新站在紀眠墓碑的正前方看着他,伸手拍了拍紀眠的墓碑,像是在拍一個老朋友的肩膀。
“走了。”江別故說:“下次帶我男朋友一起來看你。”
江別故轉身離開,但風依然在山間穿梭,并不停歇,太陽也終于從雲後爬了出來,溫和的光線灑向大地,也照在了那束金黃色向日葵上,隐隐約約看得到花束間那張白色的卡片。
上面是江別故行雲流水般的筆跡:
過去已去,未來已來。——江別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