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靜流點了點頭,沒說什麽作為回應,但是伸手将東西接過來,卻是一張帖子,上面寫着請他過府一敘,落款名字是,簡瓊。
簡瓊,大皇子。
他們在大皇子進來之前便進了,而且在這封閉的雅間之中,一直也沒有出去,也沒有大聲說話,反而是外面喧鬧,斷然沒有因此被發現的可能。而且那帖子也是早就寫好的,說明大皇子早就知道他們到了京城。
韋靜流倒不驚訝,他肯定是大皇子的重點關注對象,大皇子追他一路,到最近才感覺不到追兵。說實話,到了現在大皇子才叫他,已經是很意外的了。
不過,他卻不知道二皇子那邊的動向,二皇子要做什麽。
“尹水。”韋靜流叫了一聲。
“嗯。”簡陵回頭看他,他已經強迫自己接受了這個名字,因此也不會露出什麽破綻,很自然地便應了。
“明天我要出去,可能很晚才能回來,你好好在這裏,不要亂走,小心一些。”
韋靜流不是不擔心自己走了會有人對簡陵怎麽樣,畢竟他好像是大皇子和二皇子都關注的對象,萬一他走了有人來幹什麽怎麽辦。但是他去大皇子府上也不是真的做客,去了之後帶着簡陵才是麻煩,可能連他自己都不能全身而退,如何保住簡陵。
不過對于簡陵的身份,據他所知的信息,簡陵不過是一個官員的兒子,或許是那個官員比較重要,簡陵才遭受了這場劫難。
他心裏不是沒懷疑過,但是他也試探過幾次,簡陵的答案都沒有什麽漏洞。加上他說了他是五皇子的伴讀,從小被嬌養的,這樣一來也并不奇怪。
然而有些事情總是要做的,于是,韋靜流第二日便很早就離開了,留下了簡陵在客棧。他起的稍晚些,洗漱好了就坐着吃早飯,他正吃着,就聽到了敲窗的聲音,他聽了會兒,走過去,将窗子打開。
“殿下。”來着一身勁裝,悄無聲息,看到簡陵便跪下來,行了禮。
“母妃有什麽事麽?”之前簡陵便已經和祁貴妃聯系上了,本來他等這一天很久,想着聯系上了他母妃便可以回去。然而因為後來的意外,上次他本能離開,卻選擇了留下來。
“娘娘已經出宮,請殿下去一敘。”那人道。
“好。”
先不談簡陵這邊是如何出了客棧,來人又是如何将一個身形與簡陵肖似的替身留在客棧假扮,避免客棧這邊發現端倪将事情洩露,并将簡陵帶到約定的地方的,我們來先看看韋靜流這邊。
出于禮節,韋靜流去買了禮物才到大皇子府上,他将帖子遞上去,便馬上有人請他進去。
“韋公子,這邊請。”來接待韋靜流的是大皇子府的管家,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長得倒是模樣周正,身邊還跟着兩個小厮,看着不太像小厮,反而像是來監視的人。
也不知那小厮是不是受了人吩咐,還是一直便這樣,在管家引着韋靜流進去的路上,看到了韋靜流随身帶着的劍,便走上來,想要将劍收起來,給管家遞了個眼神。
“韋公子,您這劍看着便知是把好劍,就是太鋒利應該容易傷人吧。今日殿下是請您來做客的,不宜争鬥,不如小的幫您收起來?”這管家看到了小厮的眼神,便也看向了劍,客客氣氣和韋靜流說道。其實來大皇子府上的江湖人士不多,平日裏帶刀劍的只有武将,但是出于拉攏的心思,他們來大多都是不解兵器的。
不過今日可不是拉攏誰,若是留着這兇器在韋靜流身上,萬一出意外他們都擔待不起。管家覺得自己說的已經夠客氣了,卻沒想到,韋靜流只是冷冷看了他以及那兩個小厮一眼,沒有說話,也并沒有将劍拿下來。
管家心裏罵他不識時務,然而面上卻不顯。他對韋靜流有所了解,便是沒有劍,僅憑一只手也能弄死他,之前那些派去的高手不也是铩羽而歸?于是管家沒有再提解劍的事,帶着韋靜流來到客廳。
“參見大殿下。”韋靜流看到大皇子行了一禮,大皇子也很客氣,沒給他下馬威,直接讓他起來,還讓人搬來椅子。
“請坐吧。”他道。
“多謝殿下。”韋靜流倒不是魯莽的江湖人,平日言行舉止還能顯出點貴族公子的做派。他不願解劍自然是為了防備,更多的是不願讓自己的劍落入旁人手裏,畢竟這把劍伴随他多年,被不明不白的人拿着未免髒污了。
“不知今日殿下讓我過來,所為何事?”韋靜流禮數行全了,卻也沒有因為對面是皇子而膽怯,或者卑微,說話也不卑不亢,單刀直入。
“明人不說暗話,雖然我不算是江湖人,但也欽佩武功高強的俠士,就像是韋公子你。如今京城風雨飄搖,人心浮動,父皇重病,幾乎不能主持朝政。我身為父皇長子,理應助父皇安撫京城局勢。只是,阻礙衆多,助力甚少,我想要求賢,賢能卻不肯來,實在是令我十分傷心。”大皇子意有所指,說的好像自己是大義凜然,勉為其難地來插手京城局勢。
大皇子最大的優勢,便是他是皇長子。當今皇帝剛登基時曾經立過一個皇後,可惜紅顏命薄,還未曾生育子嗣,便香消玉殒了。大皇子當初本是要被交給皇後撫養,當做皇後之子的,可惜他還沒出生皇後便死了。
不知是因為傷心還是為何,之後皇帝就再沒立過皇後。大周傳嫡不傳長,但現在皇子中并無嫡子,大皇子自然是太子之位,甚至是将來皇帝之位的第一人選,名正言順。
但大皇子母族無權無勢,母親出身不好,雖然誕下皇長子但很難被立為皇後。其他幾位皇子的母族卻都有些勢力,萬一哪天老皇子突然立了後,他這個大皇子可就是最憋屈的庶長子了。
所以他急。
“殿下謬贊,在下不過一平民,會一點武功。若是大殿下有意招攬,比我要強的人自然很多。我會幫二殿下,也是因為先師遺命不好違背。過段時間我便會去北方,京城平定之前,不會回來,也不會插手京城的事情了。”韋靜流其實很真誠,他是因為師父欠了二皇子一個人情,但是一個人情不能維持一輩子。
他是個高手不錯,但是江湖上的高手多的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看上的,多半還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的人力,財力。這人力財力是繼承于父母師父,加上他的經營才得來的。他不願,自然也不能幫他人做嫁衣,就這般送給別人。
再說皇家慣來玩兒的,便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之術,他想一輩子逍遙快活,不想摻入這些鬥争。
他話一落,大皇子臉色自然不太好。他是不想讓韋靜流幫二皇子,但他也不想韋靜流就這樣退出,絲毫不能為自己所用。這些年來他苦心經營,拉攏人心,所費財力物力甚多,難以支撐。韋靜流雖然只是一個幫主,平日吃用卻也不比他這個大皇子差,地位所定的差距是無法改變的,但他卻沒有財源緊缺,一籌莫展的時候。韋靜流的財力,大概要比他所打探出來的,還要多上幾分。
韋靜流看出了大皇子臉色不虞,但也沒動搖,也不好激怒他,兩邊開始打起了哈哈。
而簡陵這邊,他年前離開京城,到現在已經到了深秋,轉眼快要一年了,再見母妃,自然是一肚子的委屈要說。
“娘。”簡陵看到祁貴妃,便撲到她懷裏,本來他有千言萬語,然而看到祁貴妃之後,便只是流淚,一句話也說不出。
祁貴妃也心疼,拍着簡陵的背,柔聲安慰他。
“和母妃回宮吧,之前是母妃想的不周到,讓你留在宮裏才是最安全的。”祁貴妃是後悔了,她本以為大皇子和二皇子會十分有本事,宮中豺狼虎豹甚多,生怕簡陵留下來會被怎樣,然而結果是,他離開了才是狼入虎口。在宮裏她還能去控制,在宮外卻十分艱難。
簡陵只是哭,也不說話,等到哭的差不多了,也累了,才停下來,但還是抽噎。祁貴妃拿帕子給他擦幹淨臉上的眼淚,看着分開不到一年卻好像長大了許多的兒子,只想讓他趕快回到自己身邊。
管什麽争鬥,管什麽皇位,她一輩子最缺的,便是随心所欲,如今看簡陵這樣,她也不必做何遮掩了。
簡陵要是想要皇位,她就保她做皇帝,他要是想要做個逍遙王爺,她也會護着,他想要其他的,她也都會幫他争取,都看簡陵的選擇。
可是簡陵的選擇……
“娘,您還記得小流麽?”簡陵問道,心裏堵堵的,想起來還是很愧疚,又有些心痛。
相比簡陵當初想起這件事還有一番波折,祁貴妃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想起了當年的事情,她點點頭。
“他現在與你二哥是一路,若是你想要他跟着你,娘去争取。”祁貴妃并不知道韋靜流和簡陵之間發生的具體的事情,對韋靜流還是過去的印象,總體來說還是比較好的。無論現在他是誰那邊的,只要讓他到簡陵手下就好,這對兩個人都好。
簡陵不知道應該怎麽和祁貴妃說,那是他的娘親,平時有什麽事情他都會說的,而祁貴妃向來善解人意,也不會去強求簡陵。不過,簡陵不知道她的包容理解,包不包括斷袖這件事。
祁貴妃就看到簡陵看着他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看着便知道他肯定是有事情。過去的簡陵雖然是纨绔,但是好懂,如今離開了這麽長時間,她發現自家兒子似乎離自己遠了。
“有什麽都和娘說,陵兒還不信娘麽?”祁貴妃摸摸簡陵的頭,柔聲道,倒是有點誘哄的意思了。
“我,我喜歡韋靜流。”簡陵鼓足勇氣将心事說出口,随即閉上眼睛,不敢去看祁貴妃。想來是任何母親都是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去和男人在一起的吧。
然而祁貴妃卻沒有立刻激烈地反對,只是摸着簡陵的頭,猛然頓住,心中千回百轉,最後卻只剩下一聲幽幽的嘆息。
是自己造的孽?
簡陵等了半天沒聽到祁貴妃說話,只聽到她嘆了口氣,這才睜開眼睛看着祁貴妃。祁貴妃還是摸着他的頭。
“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娘希望你能知道自己選擇的是什麽,你能堅持下去麽?”祁貴妃更擔心的是,簡陵若真的和韋靜流在一起了,兩個人能堅持多久呢?他們才這麽小,以後的人生還這麽長,要是真是單純的喜歡就好了,可是背後的那些龌龊,會不會成為他們的阻礙。
然而簡陵一臉的情窦初開,幸福又恐慌,祁貴妃也看到過韋靜流的畫像,看着便是個好孩子,說起來比簡陵強上千萬倍,但她所擔心的,還是簡陵。
“可是我怕,我怕他知道那一箭是我射的,怕他知道我真的身份。”簡陵身體有些顫抖,祁貴妃抱着他。
“娘會送你們去其他地方,再也不回來,你們在一起就好,不要擔心別的。”
在祁貴妃這樣對簡陵說的時候,韋靜流還在和大皇子周旋。他想着,解決了京城的事情,就和簡陵一起去北方。他想和他說,放下一切,和他離開這裏,再也不回去,不去插手任何事情,就他們兩個一起生活。
可是韋靜流知道簡陵還有很多牽挂的東西,所以他沒有開口,他不想用他們之間的感情去脅迫簡陵。
若是簡陵知道韋靜流的想法……
然而簡陵不可能知道韋靜流的想法了。
“對了,你這次進京還帶了個人來?”
“是。”
“你知道他是何身份麽?”
“是何身份?”
“看來你是不知道,他是我的五皇弟,簡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