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錯出院之前江別故帶他做了一系列的身體檢查,然後發現他身體的問題還不是一般的多,營養不良,貧血,骨齡不達标,連微量元素都沒有一個合格的。
江別故看到這些報告單後眉頭就沒怎麽舒展過,但容錯在乎的卻是另外一回事,他盯着那一堆的檢查報告問江別故:
“這些花了多少錢?”
江別故:“……”
“為什麽不說話?”容錯有些着急:“很多嗎?”
“不花錢。”江別故捏捏眉心:“這些檢查都是住院贈送的。”
旁邊站立的丁程聞言沒忍住咳了一下,引得容錯看了過去,江別故因為聽不到并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你別騙我。”容錯覺得不對勁:“我可以還的,就算現在還不了,将來我也是可以還給你的。”
江別故從來不打擊一個小孩子的自信心,點點頭:“我知道,我相信你,我會好好記賬的。”
出院後江別故讓之前定期來家裏打掃的張嫂改成每天過來,負責容錯的一日三餐,容錯聽到這個決定的時候曾抗拒過,但抗議無效,江別故很堅持,自己不常在家,而容錯需要好好吃飯,不能再将就下去。
第二天張嫂來的時候江別故特地晚去了一會兒公司,囑咐了張嫂一些注意事項,還留了一筆錢,讓張嫂這段時間給容錯買些有營養的食材,張嫂收了,說自己一定會把容錯照顧的好好的。
容錯和江別故都還沒有徹底熟悉,就要和另一個陌生人待在一個不屬于自己的房子裏,容錯不願意,渾身不自在,所以看着江別故乘車離開後,容錯就一直在別墅門口晃悠了,張嫂過來叫了他兩次他也沒進去,後來張嫂也就沒管他了,他樂得自在。
不過吃飯的時候容錯還是回去了,不管自己願不願意,江別故說的都沒錯,自己的确應該把身體養好,不然連把錢還給江別故都做不到。
張嫂是和容錯一起用餐的,容錯的不自在就更加強烈了,但他忍着沒表現出來,安靜的吃飯,吃的小心翼翼且速度又快,雖然比第一次與江別故吃飯要好一些,卻也是差不多的姿态。
張嫂以為他腼腆害羞,便想着說話來拉近關系:
“慢點吃,不然對腸胃不好的。”
容錯便慢了下來,但卻依舊沒放開。
張嫂笑了笑,又問他:
“小錯在哪裏上學呀?學習成績怎麽樣?”
這一次容錯擡頭看了一眼張嫂,沒說話,幾秒後低下頭又吃飯了,但張嫂完全沒理解容錯那一眼的含義,笑着給容錯夾了一個雞腿,繼續道:
“小錯啊,你爸媽在忙嗎?怎麽在江先生家裏住着?我還是第一次見江先生帶小朋友回來,你要在這邊住多久呀?”
容錯的動作因為張嫂的這個問題而僵了一下,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動作,等忍過了心裏的不舒服後便又低頭吃飯,但卻把張嫂夾過來的雞腿重新夾回了盤子裏。
張嫂愣了一下,倒也沒說別的,她覺得有錢人家的小孩兒有點脾氣,任性點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的,張嫂覺得容錯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孩兒,他穿着江別故給他買的名牌衣服,臉上被凍出的高原紅也褪去的只剩下淡淡的痕跡,連狗啃式的發型都在從醫院回來的路上被江別故帶去修剪了。
沒有人會把這樣的容錯和流浪撿垃圾度日的小孩兒聯系到一起,張嫂以為他是江先生朋友的兒子,只是暫時住在這裏也無可厚非。
但容錯不喜歡她問自己的這些問題。
這些問題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像是賴在這裏不走一樣。
可她是江別故叫來照顧自己的,雖然只是每周來一次,但也在這個家裏工作快6年的時間了,而且年紀看起來也一把了,容錯不想在一個不屬于自己的地盤發脾氣,那看起來很可笑,于是當做沒聽到,繼續吃飯。
但容錯的忍耐并沒有讓張嫂安靜下來:
“是跟家裏吵架了吧?張姨看的出來,但小錯啊,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你父母說你兩句也肯定是為你好,你要理解他們,他們……”
張嫂的話還沒說完就噤了聲,因為容錯直接将筷子狠狠拍在桌子上的動作吓到了她,她看着容錯,心裏有些驚慌,她還從來沒有在哪個孩子身上看到這麽重的戾氣。
說他下一秒沖過來跟自己拼命張嫂也是相信的。
豆芽也感覺到了容錯的憤怒,從椅子旁邊起了身,對着張嫂一直在叫。
這是個護主的狗。
張嫂坐在位置上不敢動,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個什麽樣的反應。
容錯沒有說什麽,只是起了身,邁步離開回了自己的卧室。
他由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但卻又已經告訴了張嫂,告訴她說的那些話,自己一個字也不愛聽。
——
回到房間裏的容錯盤腿坐在床上沉默着,他明白自己不應該再去想,想了只會讓自己覺得生氣,可腦子總是不受控的去想張嫂剛才說的那些話:
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
他們是為你好。
要理解他們。
容錯的雙拳緊緊握着,連指甲都陷入皮肉裏。
要是真的愛自己,為自己好,怎麽會把剛出生的自己扔到孤兒院裏去,還給了他一個叫容錯的名字。
錯?是代表自己的出生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嗎?
豆芽跟着容錯回到了房間,像是感受到了他的難過,向來不上床的它也難得跳上了床,伸出舌頭舔了舔容錯的臉,像是給他擦眼淚一樣,但容錯已經太久沒哭過了,久的他都快要忘記哭是什麽感受了。
不過豆芽的行為到底是讓容錯的情緒有些緩解,摟住豆芽,揉了揉它的腦袋。
外面還能隐隐約約聽到張嫂的聲音,不知道在說什麽,容錯也懶得去探究,反正他不想見到她,可繼續悶在這裏也不是辦法。
容錯想了想,從枕頭底下拿出自己用來記賬的本子,看到因為住院而加了300元,現在一共840元的外債覺得自己與其在這裏生悶氣,還不如去賺錢。
豆芽似乎知道他要做什麽,興奮的叫了兩聲,容錯扭頭過來看它:
“你不能去,你留在這裏不能讓她進來。”
豆芽嗚咽了兩句,趴下了。
——
江別故比平時下班的時間早了一點,回到家的時候張嫂還沒有離開,剛做好晚飯,見到江別故進門,立刻迎了上來:
“江先生,你回來了。”
“嗯。”江別故随手脫了大衣,看了一圈沒有發現容錯的身影,連豆芽都沒迎出來,不由有點疑惑:“小孩兒呢?”
張嫂不是很自然的扯了扯嘴角:
“在房間,可能是生我氣了。”
江別故有些意外,将大衣随手搭在了客廳沙發椅背上,看着張嫂:
“怎麽回事?”
張嫂把中午發生的事情跟江別故說了說:
“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一個小孩兒不能總是跟父母生氣,所以……”
“他沒有父母。”江別故打斷張嫂的話:“他也不是暫時住在這裏,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會住在這裏,這裏就是他的家。”
張嫂沒想到會聽到這麽一個回答,愣愣的沒有聲音。
“是我之前沒說清楚,讓你誤會了,但之後這樣的話不要再說,小孩兒挺敏感的,聽到這些不會開心。”
張嫂這才有點反應過來,連忙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以後不會再說這些了。”
江別故點了點頭沒說別的,但張嫂還有個疑問:
“江先生,你要領養這個小孩兒?”
“沒這個打算。”江別故說了句,便沒了下話,張嫂知道他不想再說,便出聲告辭:
“那沒別的事情,我先走了。”
“好。”江別故說完便邁步向容錯的卧室走去,張嫂一直看着江別故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處才穿好衣服離開了。
卧室門外,江別故輕輕的敲了敲門,然後安靜的等着,只是不知道容錯這小孩兒是不是因為和自己住在一起的原因聽力也受到了影響,他前後一共來敲過兩次門,竟然都沒等來開門。
江別故敲了第二次,依舊沒有等來,江別故便沒有再等,擔心容錯出什麽事。
“容錯。”江別故又敲了敲:“我進來了。”
江別故推門進去,卻在門口停下腳步,他将整個房間掃視了一圈,意外的發現房間裏其實并沒有人,只有豆芽蹲在門口的位置不停的在搖着尾巴。
江別故盯着豆芽看了幾秒,邁步去了衛生間,同樣沒有人。
容錯失蹤了。
豆芽跟着江別故來到了衛生間門口,輕輕的蹭了一下江別故的褲腳,江別故垂眸看他:
“人去哪兒了?”
豆芽叫了一聲,像是回答了,可惜的是江別故只會唇語,看不懂豆芽想要表達的意思。
剛才張嫂說容錯像是生氣了,一直在房間裏沒有出去,可張嫂一直在外面,容錯要是出去的話不可能不被發現,那麽他出去想必不是走的正門。
江別故看向了卧室裏的那扇窗戶,邁步走過去看了看,前段時間因為下雪,牆根堆了不少雪,這兩天天氣好,雪化了一些,以至于地上濕濕的,所以那一串的小腳印江別故也看的很清楚。
容錯真的從這裏跳了出去,但問題在于,他還會回來嗎?
容錯最想離開的時候大概就是海鮮過敏在醫院的時候,那個時候江別故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容錯要和自己橋歸橋路歸路的決心,他的行為舉動也是那麽做的。
如果兩個人之間的誤會還沒有解開的話,容錯今天離開之後或許真的就不會再回來了,但現在江別故覺得他可能只是出去散散心。
沒地方去找的,只能等他自己回來。
如果到時間還不回來,江別故覺得自己可以報警試試看。
江別故自己一個人吃了飯,收拾了碗筷坐在客廳的時候,容錯依舊沒有回來,連豆芽都老實的趴在自己的腳邊安靜的閉着眼睛。
屋內光線不似剛才明亮的時候,江別故看了一眼落地窗外,又看看腳邊換了個姿勢躺着的豆芽,拿腳輕輕踢了踢它:
“你怎麽一點都不擔心?”
豆芽被驚醒了,大概是沒有反應過來,沖着江別故叫了一聲,但很快就像是知道自己做了錯事一樣的順了耳朵。
江別故懶得理它,拿起大衣出了門,他沒想去找,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容錯會去哪裏,出來不過是想透透氣。
豆芽也跟着出來了,正在別墅自帶的小院裏撒歡,連追着自己尾巴咬的游戲都能玩的不亦樂乎。
江別故看了豆芽一會兒,覺得自己剛才有點雙标了,他剛才責怪豆芽為什麽不擔心容錯,但他自己其實也不怎麽擔心。
雖說張嫂的話對于容錯這樣敏感的孩子來說的确有些受傷,但容錯也不是普通的孩子,他一個孩子能在外面流浪這麽長時間且活的好好的,自然是有些本事的。
他總會回來的,早晚問題而已。
今天依舊是個好天氣,太陽落山,卻還留個絢爛的晚霞在空中,江別故難得有心情和時間看這樣的風景,便一直沒有回到屋裏去,直到有抹身影踏着夕陽漸漸走近,豆芽不再自己玩耍而蹿了出去的時候,江別故的姿勢才變了變,嘴角也帶了一點笑。
站在自己面前的容錯看起來已經不生氣了,至少江別故沒有在他的臉上看出明顯的不爽,反而小心翼翼和不安更多一些。
或許是吹了太久的冷風,那褪去沒多久的高原紅又有了點要出來的架勢,江別故伸手過去用食指輕輕蹭了蹭他的臉:
“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