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內的容錯被江別故叫去餐廳吃飯,可他不想吃,不是不餓,只是不想吃張嫂做的飯,但他不想浪費,更不想讓江別故看出什麽端倪,雖然江別故很可能已經什麽都知道了。
江別故熱好飯菜重新端上來之後就去客廳的沙發上看書了,容錯一邊吃飯一邊時不時偷偷摸摸的看他,原本是想探究一下對于今天的事情江別故到底是個什麽态度的,但卻被江別故的眼鏡吸引了目光。
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戴上的,但看起來比平時還要溫和不少,挺好看的。
在容錯又一次擡眸看他的時候,江別故從沙發上起了身,看一眼容錯,囑咐他好好吃便邁步去了書房。
容錯踢一下腳邊的豆芽,問它:
“那個人告狀了沒?”
豆芽汪汪叫了兩聲,像是回答,容錯的心情便更糟了。
可不管怎麽說,容錯都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可是那個女人會怎麽對江別故說自己?江別故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如果知道的話,為什麽不問自己?是他相信了那個人的話,也覺得自己很不禮貌嗎?
或者說,他根本不知道?
忐忑不安的吃過飯,又洗了碗,容錯在去書房找江別故還是回自己房間之間猶豫了許久還是決定回自己房間了,他沒什麽好說的,因為不管那個人說了什麽,江別故又會對自己說什麽,自己都是沒錯的。
既然如此,也沒有去問的必要了。
只是在邁開腳步回去房間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了江別故的聲音:
“有時間嗎?聊聊?”
或許是上一次在書房裏談話不太愉快的原因,江別故這次選擇了在客廳裏說話,容錯坐在他對面,一副随時都準備爆發的模樣讓江別故有些失笑。
容錯敏感的感覺到,看了過來,眉頭都皺了起來,但語氣并不是生氣:
“你在笑我嗎?”
“嗯。”江別故承認的坦坦蕩蕩:“覺得你這個樣子很有意思,你是覺得我要罵你?還是說要趕你離開?”
容錯:“她都告訴你了!”
這是個肯定句,江別故也沒否認:
“你一天都沒有走出房間,張嫂擔心跟我說明情況,不應該嗎?”
容錯沒說話,卻一臉不忿,江別故無奈的嘆出一口氣,說:
“容錯,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有想過一種可能?”
容錯看着江別故,沒說話,等待他的下話,幾秒後他聽到江別故的聲音:
“一種我站在你這邊的可能。”
容錯表情都僵了一下,他的确沒想到,不是不相信江別故是個好人,是他不覺得自己比得過一個在他家裏照顧了六年的保姆。
他的确住在這裏了,但也不過才幾天的時間,彼此甚至都沒有完全了解,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容錯覺得江別故會偏向那個女人多一點合情合理。
但容錯沒想到的是,江別故說,他站在自己這邊。
“張嫂跟我說,她跟你說了父母的事情,你很生氣,我覺得這件事你的反應很正常,聽到自己不喜歡聽的話,遇到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有情緒很正常,生氣也是自然而然,更何況你也并沒有傷害到張嫂,所以你并沒有做錯什麽。”
容錯沒說話,臉上沒什麽氣憤的表情了,變成了意外,看着江別故。
“但話說回來,這件事其實張嫂也沒有錯,我也有責任,我沒有把你的情況告訴張嫂,以至于她根本不知道你的情況,所以才表達了自以為是的關心讓你不舒服了,她也不是故意讓你難受的,這點你理解嗎?”
容錯點點頭:
“就像我之前以為你不原諒我,不管我。”
“是。”江別故笑了笑:“這是彼此的信息不對等造成的誤會,我如果聽得到不會不管你,張嫂如果知道你的事情,她也不會說這些話。”
容錯沉默了下來,很長時間沒有說話,低着頭像是在思索什麽,江別故沒催促他,一直靜靜的等着,他覺得容錯會想明白的。
又過了大概兩三分鐘,容錯把頭擡了起來,看向江別故,表情有點類似于豁出去的感覺。
“我明白了。”容錯說:“明天我會跟張姨道歉。”
江別故贊賞的點點頭:
“雖然我覺得這件事應該由張嫂先跟你道歉,但我也很支持你尊老愛幼的行為,畢竟她年紀大了。”
容錯笑了下,可能是因為不常笑的原因而有些不自然,但還是笑了:
“我知道了。”
“那現在你能告訴我,你今天去哪兒了嗎?”江別故沒有任何預兆的,轉移了話題。
容錯也沒想到江別故會問這個,小臉兒又明顯的愣了一下,幾秒後才恢複:
“可以不說嗎?”
江別故點點頭,淡淡笑了:
“當然可以,你沒有義務向我報備你所有的事情,我也很喜歡你現在對我的坦誠,而不是因為不想告訴我而編撰謊言。”
容錯沒說話,江別故也靜默了一會兒,繼而又開口:
“但容錯,你年紀還小,外面的世界也并不安全,你身體不太好,這段時間我希望你留在家裏調養身體,當然,你也可以出去,我沒有關着你的意思,只要你注意安全,別讓自己受傷,當然我還是希望你在離開之前跟我打聲招呼,讓我知道你去了哪裏,我作為和你住在一起的人,會更放心一些,不過這并不強求。”
江別故的每一個字容錯都聽進去了,卻久久的沒有回應,江別故看着他呆呆的表情覺得有點好玩,笑問:
“怎麽了?”
容錯搖搖頭:“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這些。”
江別故一愣,還未反應過來容錯就已經起了身,對着江別故鞠了一躬:“真的很謝謝你,我知道怎麽做了。”
江別故被容錯這股認真的勁兒逗笑,真心覺得這真的是一個特別好的小孩兒:
“行了,沒事了,玩兒去吧。”
容錯沒什麽好玩的,但還是決定回房間,江別故看起來還有工作要做,他不想打擾到他。
——
第二天張嫂來的時候丁程已經先到了,沒去屋內,就在別墅門口的車裏等着,張嫂看了一眼屋內,敲了敲車窗,丁程降下車窗,笑着打了招呼:
“張嫂。”
張嫂笑了笑:“這麽早就來了?”
“嗯,等下要去機場接個客戶,所以早了點。”丁程應了一聲:“張嫂有事兒?”
“确實有件事兒想問你。”張嫂有些欲言又止,但靜默幾秒還是問了:“裏面的小孩兒江先生從哪裏帶回來的?”
丁程和張嫂認識也有9年的時間了,有些不好直接問江別故的,她偶爾也會跟丁程打聽,能說的丁程都會說,不能說的,丁程也從來沒有透漏出去半個字。
今天的張嫂的問題丁程覺得也挺正常,畢竟這是完全沒有任何征兆的事情,就連當初自己都被江別故的決定吓了一跳。
江別故和容錯之間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丁程便把怎麽認識,怎麽帶回來的簡單說了說,張嫂聞言稍稍蹙了眉頭:
“這是個靠撿垃圾生活的小孩兒啊?”
張嫂的反應讓丁程以為她是心疼容錯,只是寬慰的話還沒說出口,張嫂的另一個疑問就出了口:
“小丁,你說江先生自己生活了這麽長時間,突然領回來一個小孩兒還有一條狗,他是不是有什麽想法了?”
丁程沒太理解張嫂的意思,想了幾秒還是沒想明白,便推開車門下來了:
“張嫂,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我沒別的意思。”張嫂不自然的笑笑:“我就是覺得江先生都一個人這麽長時間了,還以為他會一直一個人生活下去呢,如今這樣,這以後怕是要變了。”
“這不挺好的嗎?”丁程說:“他也孤獨太久的時間了,有個人陪着總不是壞事。”
張嫂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沒說什麽,邁步進了屋。
江別故剛好從樓上下來,見到張嫂淡淡點頭打了招呼,張嫂笑了笑,環視了一圈屋內,沒有見到容錯的身影:
“小錯呢?還生氣呢?這氣性也太大了。”
“沒有。”江別故說:“小孩兒的确有點敏感,但也不至于氣一晚上,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張嫂笑笑,本應該去做飯的她卻還停在原地,直到江別故走過來換鞋的時候她都沒有離開,江別故察覺到她的異樣,出聲詢問:“有事?”
張嫂想了想,還是問了:
“江先生,你把這孩子帶回來,是要領養嗎?當成自己的孩子?”
江別故有些意外張嫂會問這個問題,卻還是回答:
“沒這個打算,小孩兒都13歲了,和我才差14歲,領養什麽?當弟弟照顧着吧。”
張嫂笑了笑,沒說話,準備邁步去廚房的時候,卻被江別故攔下了,他看了一眼容錯卧室的方向确定人沒有出來之後才開口道:
“小孩兒等下可能會針對昨天的事情向你道個歉,你跟他說聲沒關系就好,如果可以的話,也跟他說聲抱歉,他會很開心的。”
張嫂沒想到江別故會這麽跟自己說,愣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反倒是江別故出聲詢問她是不是不舒服的時候,張嫂才回了神,急忙應了:
“你放心,我知道怎麽做。”
江別故點點頭:“還有,小孩兒要是出門的話,你跟我說一下。”
雖然不明白江別故為什麽會有這個交代,但張嫂還是點了頭:“好。”
張嫂送江別故和丁程離開,看着車子遠去後才眉頭深鎖的回到客廳坐下了,她的心裏很不安,因為容錯。
她原本以為六年前的事情發生之後,江別故會一直一個人生活,畢竟這六年來他也的确是這麽做的。
身邊除了自己和丁程這些原本就認識的人,連朋友都沒再交過,就連徐宴清都很少過來,但這一次卻将一個人直接帶回了家,雖然只是個小孩兒。
但這也足以讓張嫂覺得不安到了極點,這個小孩兒說不定會改變江別故現在的生活,那麽随之改變的還有張嫂自己的生活。
她這六年來只需要每周過來打掃一次就有着豐厚的報酬,逢年過節江別故還會給她一筆錢,甚至家裏孩子上學工作都是江別故安排的。
江別故一個人生活,說什麽是什麽,做什麽都不用經過誰的同意,可如果身邊多了一個人,會不會幹涉江別故的這些行為?自己是不是就不會再有這些便利和好處了?
雖然這只是自己的一個想法,可江別故會帶容錯回來本身就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萬一江別故真的走出來了,決定去認識新的人了呢?萬一新人真的會阻止江別故給自己這些便利呢?那可太吓人了,她不想承受這個後果。
容錯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張嫂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在想問題的模樣,他本不想理會的,可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答應江別故的事情,到底還是走了過去,站在旁邊小聲且別扭的喊了一聲:
“張姨。”
張嫂的思緒被打斷,聞聲看了過來。原本在她剛才的想象中容錯就是個麻煩,所以此時見了真人,她也沒能完全從那種情緒中徹底抽出來,語氣有些不冷不熱:
“有事兒?”
“昨天的事情是我不對,不該對你發脾氣,對不起。”
因為有江別故的有言在先,張嫂對于這麽一個看起來不好惹的小孩兒跟自己道歉,沒什麽意外可言,但她卻沒有說話,她在想到底要怎麽辦。
是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順其自然,還是說讓這個小孩兒從江別故的身邊離開?
可是,該怎麽做,他才能離開呢?
容錯不知道張嫂在想什麽,他只是等不到張嫂的原諒有些沒底氣,于是小聲的又問了句:
“你能原諒我嗎?”
張嫂的思緒再次被打斷,表情有些不耐,那樣的眼神讓容錯不太舒服,只是還沒等容錯敏感的情緒上來,張嫂就已經先一步起了身,嫌棄的看了一眼容錯,直接走了。
由始至終,都沒有回應容錯的道歉。
容錯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一樣,他感覺到自己所有的勇氣和驕傲都成了碎片,連自己都成了笑話。
——
容錯回到自己的房間的時候渾身都還在發抖。
江別故告訴了自己事情應該怎麽做,卻沒有告訴自己,自己做了,別人不接受該如何解決。
所以沒有途徑解決的容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走不出來。
他排解不了。
他還沒有這麽生氣過,他不是沒受過委屈,但卻從來沒有上趕着把自己的臉送到別人腳下去踩的愚蠢行為,這讓容錯接受不了,想到張嫂還在外面,容錯更是接受不了,他連一分鐘都不想和她待在同一個房子裏。
容錯想像昨天一樣離開,可張嫂如果再去跟江別故說,他會不會對自己失望?他昨晚才語重心長的跟自己說那麽多,今天就因為這點破事兒再讓他心煩?容錯覺得那樣的自己很對不起江別故。
張嫂推開房門進來的時候,容錯還在猶豫不決,聞聲看向門口,張嫂表情淡淡的站在門口:
“吃飯了。”
說完就離開了,容錯盯着那扇門,他很清楚自己不想出去,但想到昨天回來時在門口等着自己,問自己冷不冷的江別故,昨天晚上耐心溫和跟自己說了那麽多的江別故,容錯咬了咬牙,還是出去了,大不了自己不看她,不聽她的話就好了。
他可以做到的。
也說不定張嫂只是心情不好,過會兒就好了。
但就算容錯做好了心裏準備,也沒想到還沒走到餐廳就被張嫂叫停,她指了指客廳的矮桌:
“你去那邊吃。”
她的表情和剛才沒有任何情緒變化,但容錯就是能夠感覺到,她在嫌棄自己。
他遇到過太多太多這樣的人了,因為自己的衣服髒而繞路走,因為自己在翻垃圾桶就露出嫌棄的眼神,因為自己在街上游蕩找吃的,腳步卻不自覺的往距離自己更遠的地方挪了一下。
就好像自己有什麽傳染病一樣。
張嫂現在給容錯的感覺,就是這樣的。
在她面前,容錯已經被踩了一次,此時又被她嫌棄,不可能再接受,卻也沒想過要把事情鬧僵,他扭頭往回走,張嫂卻叫停了他:
“記住,是你自己不吃的。”
容錯狠狠瞪她一眼,邁步走了。
張嫂一點都不擔心容錯去跟江別故說什麽,因為她也真的什麽都沒有做,她甚至一日三餐照常給容錯做飯,只是容錯不吃而已,就算是不讓他去餐廳吃,張嫂也有說辭,個子太矮,不好夾菜,讓他去那裏,只是為了方便他。
張嫂說的沒錯,她的确什麽都沒有做,但卻又好像什麽都做了,她做的飯容錯再也沒吃過,留在家裏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在江別故去公司之後就會離開家,然後到晚上差不多時間的時候再回來。
江別故從來都沒有發現。
他太忙了,忙的容錯似乎已經有好幾天都沒有看到他。
容錯為了不讓江別故發現,往臉上塗抹凍瘡膏的頻率都增加了,他從來沒想過要去跟江別故說什麽,說什麽呢?張嫂也并沒有苛待自己,是自己受不了不想見她,不想吃她做的飯罷了,把這些告訴江別故,倒顯得自己矯情,容錯不想這樣。
雖然現在不能一直在家裏待着,但換個思路,至少他沒有再像之前那樣,連晚上睡覺都沒地方了,現在的他,至少有個屬于自己的,溫暖的房間。
已經是他從前不敢想象的事情了。
他沒想過離開這裏,的确有些舍不得,但更多的原因是他能感覺到讓自己離開是張嫂希望他做的事情,所有他才不會走。
不是不能走,他可以離開,但絕對不會随了她的心意!
周日,江別故難得在家,容錯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看到他在客廳坐着,還愣了一下,卻還是走過去打了招呼:
“早上好。”
江別故感覺到面前站了個人,擡頭看了過來,在看到容錯臉色的時候微微蹙了蹙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幾天沒見的原因,他竟然覺得容錯似乎又瘦了一些:
“你是不是又瘦了?”
“沒有。”容錯走過去落地窗前給豆芽倒狗糧,然後就蹲在那裏沒起身,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
容錯一直都是一個話不多的小孩兒,所以江別故也沒有多想,甚至看到他往廚房張嫂的方向看了一眼的時候還以為是他餓了,笑着說:
“快好了,再等等。”
容錯只是點點頭,沉默着。
飯桌上,張嫂不停的給容錯夾菜,熱情的讓容錯覺得惡心,他忍了又忍卻還是沒忍住,将張嫂給他夾的菜全撥到了骨碟裏,動作也不是很溫柔,引得江別故側目:
“不喜歡吃?”
容錯還沒有開口說什麽,張嫂就又夾了另一個菜過來:
“那就吃這個,這個好吃,你這幾天最愛吃的不就是這個嗎?”
容錯看向張嫂,很想問問她,我怎麽不知道我這些天有吃過這些?但話到了嘴邊又被自己嚼碎了咽回去,他不想給江別故添麻煩,不想他好不容易在家裏休息一天,還要理會自己的這些破事兒!
确實是破事兒!破的容錯想都不想想,提都不想提。
“不是。”容錯對江別故說:“我就是沒什麽胃口。”
“不舒服?”
容錯搖搖頭,放下了碗筷,沒有勉強自己:“我先不吃了,你吃吧。”
說完不顧江別故詫異的眼光就走了。
江別故看着他跑回了卧室,皺了下眉,問張嫂:“他這幾天胃口都不太好嗎?”
“還行啊。”張嫂說:“吃的不多,但也不少。”
江別故點了點頭:“那等會兒給他留個飯吧,小孩兒餓的快。”
張嫂應了一聲,沒再說別的。
飯後江別故原本是想要去看看容錯的,但臨時有事就去了書房,等他再出來的時候,張嫂告訴江別故,容錯已經去遛狗了,江別故看了一眼手機上今天北城的溫度,覺得這小孩兒未免有些過于不怕冷了。
這天之後江別故又開始了忙碌,容錯和張嫂的相處也沒有任何改變,一個假惺惺,一個早出晚歸,竟保持着驚人的默契。
江別故是什麽時候發現端倪,意識到不對勁的呢?是他從酒店裏和客戶吃完飯出來,還未來得及寒暄客套,就看到了在酒店門外旁邊垃圾桶翻找的容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