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心情，戚闵進入醫院。
醫院裏依舊人來人往。
除了護士和患者、患者家屬，還有幾個穿着得體的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聊天。
看上去不像是來看病的。
戚闵用餘光觀察了他們一會兒，就見一個禿頂的中年醫生從附近的診室走出來。
而那幾個人則走上前去，開始跟他攀談起來。
收回目光，戚闵走到窗口開始挂號。
卻被告知衛醫生下午的號都沒有了，現在估計都下班了。
這可讓戚闵犯了難。
因為本來就打算最後一場考試考完，直接來醫院做手術，所以就診卡倒是在兜裏。
卡裏上次戚母繳納的醫藥費還剩了很多，雖然不知道具體數目，但挂號是綽綽有餘了。
但是衛文化給他開的住院單檢查單、銀行卡，包括一些換洗衣物，都落在了教室講臺桌邊的書包裏。
當時那種情況下，戚闵也顧不了這些了。
外面情況不明，醫院看上去還算安全。
在濃霧裏待久了，戚闵的感官變得遲鈍，但在抵達醫院後不久，一直受力的左腿再次開始作痛。
尖銳的痛感讓戚闵甚至有些發抖。
他想，骨頭裏那些鋼釘，一定在劇烈跑動之下移位了。
戚闵短時間內恐怕沒有辦法再像之前一樣長途跋涉，除非他的腿不想要了。
他打算直接住院。
之前就考慮到考完試時間晚了，二人可能碰不到面，因此戚闵提前到醫院拿了衛醫生開給他的住院單和檢查單，方便自己做術前準備。
考試之前他甚至沒有聯系衛文華。
結果班主任那一嗓子，校園生活直接變成喪屍蜘蛛大戰。
現在戚闵除了一張就診卡和手腕上的表，啥也沒帶出來，而住院必須要有醫生的住院單。
難不成要挂別的醫生的號重新開單？
但是這樣一來，估計就得換個主刀的了。
一般來說，誰開住院單，誰主刀。
而取鋼釘的手術，因為每個人骨折處的特殊性，以及不同植入器械不同廠家有所差異，最好還是讓之前給你動植入手術的醫生來做。
同樣的醫生對患處比較熟悉，也能提高手術的成功率。
戚闵考慮了一下，掉頭去急診窗口讓護士給他挂個夜班外科醫生的號。
雖然是無奈之舉，但出乎意料的，他沒有太抗拒的感覺。
反而覺得松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戚闵面對的方向，一個人從左手邊的走廊裏緩慢地走了出來。
正是衛文華。
對方穿着短袖長褲的便服，面色看上去比以往自己見到他的時候，都要更加疲憊和憔悴。
不過依舊是帥得掉渣。
戚闵在見到對方的第一眼就低下頭去。
然而護士挂好號後把身份證遞給他，同時提醒道：“三樓01診室！”
聲音響亮。
戚闵含糊地應了一聲，收好卡一轉頭，結果衛文華正站在他後面。
“吓！”
這人走路都沒有聲音嗎？
而且這才幾秒的功夫，走得未免也太快了吧！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衛文華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會兒：“你又哪裏受傷了嗎？看你頭上都是汗。”
戚闵：“……來得有點急，拐杖忘帶了……”
“不是這個……你不是應該來取鋼釘的嗎？為什麽又挂了朱醫生的號？他也是看外科的……”
……什麽視力啊，屬老鷹的嗎？
見糊弄不過去了，戚闵只好實話實說：“我沒有受傷……呃……是這樣……”
“衛醫生你之前給我開的住院單和檢查單找不着了……而且門診護士說你下班了，所以這才來挂個急診……哈哈……”
空氣中彌漫着一種古怪的壓迫感。
戚闵說着忍不住擦了把額頭上的汗。
一包紙巾遞到自己眼皮子底下，頭頂上聲音沉穩：“來，擦擦吧。”
戚闵有些尴尬地接過紙巾，抽出一張擦臉，剩下的依舊還回去。
擡頭看就見衛文華一臉如沐春風的笑：“是這樣啊，嗯……不過誰開單，誰主刀，你這個骨折手術我建議還是不要中途換人。”
“跟我來，我重新給你開個單。”
戚闵：“……會不會耽誤您時間，我看您也要下班了，不然還是……”
衛文華接過紙巾，笑着看了他一眼。
“不費事，今天診所也沒有預約的病人……比起這個，你中途換人，術後可能就要費事了。”
“……”
抹了把臉。
戚闵把紙丢到垃圾桶裏，跟在衛文華後面。
因為衛文華已經下班了，之前的診室估計也被夜班醫生占了，衛醫生準備帶他去辦公室開單。
醫生的辦公室一般設在住院部，便于患者和醫生溝通。
衛文華帶着他直接從病區的側門進入，中間要穿過一條兩邊都是病房的走廊。
走進去之後隔一個房間就見到有一個玻璃拉門通向外面，外面是帶頂的走廊，在二樓加了欄杆，就是天橋。
戚闵看出去時覺得這布局有點眼熟。
又看了幾眼。
發現這個病棟，就是之前自己病房對面的那個腫瘤病棟。
對面的二樓天橋邊那個窗戶，估計就是自己以前住的病房了。
戚闵到達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晚飯時間了，大多數一樓的病房還是比較安靜的，大家都是吃着飯聊聊天。
因此靠近走廊中段一個病房的争執聲，就顯得格外明顯。
一個男聲大聲嚷道：“我媽住院之前還好好，怎麽沒幾個星期就死了！你們醫生把人治死了！醫院必須得賠錢！”
還伴随着“媽哦，你死不明不白啊”的哭聲。
好熱鬧是人的天性，即使是重病的人也一樣。
聽到這動靜，幾個站在走廊的病人或者家屬陸續圍了過去，在病房外形成一個半圓，彼此間議論紛紛。
更有心大的，比如其中一個光頭的年輕人，就一邊看一邊端着飯盒津津有味地吃着。
戚闵：“……”哥們兒心态真不錯！
戚闵經過的時候沒能扛住好奇心，站住腳也往裏看。
從人群的缺口中，戚闵見到兩個中年婦女圍着靠着門的第二張床跌坐在那裏哭，一個矮小精瘦的男人站在床尾，背對着病房。
在他對面是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
醫生胸前插着鋼筆，腳下穿着皮鞋，戚闵視力好，看見對方胸牌上寫着“腫瘤外科，主任醫生”。
這位主任醫生地中海的光腦門上此時挂了幾滴汗。
他邊擦邊不疾不徐道：“患者送過來就是晚期了，化療之後雖然腫瘤有所縮小，但是因為化療的副作用，身體很快衰弱了……患者年紀又大，經不起二次化療，她自己本人也同意了保守治療……”
“但最後因為化療後的免疫力低下，導致的并發症，中午經過我們竭力搶救，還是心髒衰竭去世了……”
另外有一個眼熟的圓臉護士站在那個醫生後面，跟着勸說：“化療手術本來就是有風險的，而且患者年紀也不小了……”
“我媽得的是肺癌！跟心髒有什麽關系！咋就心髒衰竭了？……就是你們醫生治死人還不認！”
這時床邊其中一個中老年婦女也不哭了，擡起頭幫腔。
可能是年紀大了，身體機能老化，連淚腺功能都弱化了，對方幹嚎了這麽久，愣是沒掉一滴眼淚。
另一個婦女也是皮膚幹燥，面上還帶着點猶豫尴尬的表情，不斷閃躲着門外吃瓜圍觀群衆的視線。
最後幹脆把頭一扭，面向窗外看風景去了。
地中海醫生：“化療藥物通常有心肌毒素的，會對心髒造成損傷，化療患者是不排除有心衰的可能的……主治的顧醫生也是非常優秀的腫瘤科醫生，臨床經驗豐富……”
正聽得入神，戚闵的肩膀被扒拉了兩下。
他不耐煩地用手向後一撥。
戚闵：“……”
衛文華：“……”
戚闵回頭一看，幹笑了兩下：“哈哈，看得入神了，沒注意沒注意……”
衛文華也配合着笑了笑。
二人相視着假笑了一陣。
衛文華率先收起笑，眼中隐隐帶着點無奈，道：“走了。”
戚闵一邊暗自反省自己可真是個不省心的患者！
就這麽見面沒幾分鐘，看看人家衛醫生！額頭上的皺紋都多了一根！
一邊唾棄着自己，戚闵一邊忍不住地轉頭看。
衛文華：“……”
就在跟着衛文華拐過走廊的時候，戚闵聽見病房裏爆發出一陣亂哄哄的聲音。
他回頭一看，只看到騷動的人群。
該不會打起來了吧？
都是同事領導的，衛醫生不用去看看嗎？
戚闵瞥了眼衛文華，就見前方高大的身影八風不動。
保持着冷硬的風格，甚至連頭也沒回。
人類的本質是八卦，但顯然，衛醫生并不這麽認為。
拐了個彎，打開走廊的玻璃拉門就到了辦公區域。
走廊兩邊還放了一些長椅，不像病區那樣是只能坐的單個塑料椅，辦公區域的走廊裏都是一體化的長椅，方便醫生在上面休息。
戚闵甚至見到有個醫生蓋着毯子睡在上面。
關上門之後吵嚷的聲音也變得微弱了些許。
這時才聽衛文華開口道：“這家人一直不讓老人來醫院看病，結果檢查出來都肺癌晚期了……老人自己出錢化療，可能覺得自己活不了了，之前好像立遺囑說如果死了遺産都捐了，這家人才過來鬧。”
戚闵“哦”了一聲，有些心不在焉。
自言自語地問道：“癌症病人，心衰很常見嗎？”
衛文華站住腳，戚闵沒注意差點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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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命：人類的本質是吃瓜。
七命：衛醫生不愛吃瓜。
七命（得出結論）：衛醫生不是人！
商靜水：……從扮演人格上來說，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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