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擡頭才發現是辦公室到了。
衛文華轉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自顧自進了辦公室。
當然也可能是聲音太小了,對方沒聽到。
不過說實話,這次見面,衛文華給他的感覺變化挺大的。
經常冷着個臉愛答不理的。
以前人家對他可是老熱情了,還扶他上廁所。
現在除了一開始堅持給他動手術表現得熱絡了點,後面自己一瘸一拐,明顯身體有恙,全程沒見他攙扶一下子。
而且剛才那話吧,雖然是大實話,醫院裏這種陰暗面也很常見。
但這種暗含悲觀灰暗的話,跟平日裏古道熱腸的衛醫生一點也不搭啊!
戚闵一邊暗自嘀咕着一邊跟着進了辦公室。
進去的第一時間就是打量四周。
醫生的辦公室完全不是想象中寬敞舒适的樣子,身在其間的第一個感覺就是擁擠。
不大的房間硬是塞了十幾張辦公桌,大多數桌子上都很亂,各種A4紙、文件、水杯随意地堆在臺式電腦前。
一個洗手臺安裝在門口,上面擱着瓶用了大半的洗手液,過道裏還堆着一些裝過電子用品的廢紙箱。
最整潔的大概就是靠窗的的一排文件櫃了,透過玻璃櫃門可以看見文件疊得整整齊齊的。
哦,對了,還有衛醫生的桌面,也挺整潔的。
文件和紙張都用書立隔起來了,在一堆宛如糙老爺們宿舍的氛圍中,畫風顯得格外不同。
這樣一間狹小的辦公室,如果每個辦公桌坐滿,那真的是轉身都困難。
不過現在辦公室一個人也沒有,稍微好點,但還是感覺有點擠得慌。
再加上天氣熱開着空調,窗戶緊閉,待久了呼吸都有點不順暢了。
就在戚闵左顧右盼幽閉恐懼症都要發作的時候,衛文華開口道:“我之前在診所給你檢查的時候,你的骨折線基本已經消失了,但是還是再拍片确認一下,也是為了給手術提供切口的參照。”
衛文華一邊說,一邊從其中一格書立中精準地取出幾張單子,打了幾個勾,并且簽字。
戚闵看着衛文華簽字的左手發了會呆,住院單和檢查單就開好了。
同樣在上面簽字,填上自己的身份信息,戚闵一邊寫一邊想着:也不知道自己卡裏的餘額夠不夠後續的入院和手術費了。
他可不想自己九死一生逃命到了醫院,結果因為檢查費不夠,還得折返那個到處是怪物的學校拿銀行卡……什麽黑色笑話!
而且下一次還沒那麽好運能遇到那個帶路的小女孩,大概率真的會寄。
拿到衛文華的單子,戚闵就迫不及待地帶着卡出去做檢查。
期間經過走廊外面那個睡覺的醫生,刮起的風把人家蓋在臉上的被子都掀下來點。
他也只是匆匆說了句抱歉就跑走了。
睡覺的醫生:“……”
即使臉上的被子被掀下來,面對着天花板的燈光,那醫生也依舊沒有動靜。
他阖着眼,面容安詳。
甚至連呼吸的起伏都沒有。
衛文華走出來,看着戚闵的背影遠去。
垂眼看着躺在長椅上睡着的醫生,心情很好似的勾着嘴角。
衛文華提起毯子,重新蓋住對方的臉。
拍片、抽血化驗,還有其他檢查,一下子就晚上八點了。
戚闵又忙忙碌碌地去前臺繳納了入院押金。
一系列檢查做完,戚闵一查自己就診卡裏的剩餘金額,頓時大松了一口氣。
剩下的錢動個手術,只要自己沒有突然術中出問題進ICU,是綽綽有餘了。
感謝出手闊綽的戚媽!
戚闵一路大搖大擺,叉着腰甩着報告單回到病房。
病房裏沒有其他人,只有窗前一個高大的身影。
戚闵看到熟悉的背影的時候愣了一下:“……衛醫生你還沒有下班啊?”
衛文華站在病房窗前向外看,聽到聲音轉過頭:“嗯,後面還有點事兒,順便過來确認一下。”
說着接過報告單開始一張張看了起來。
看完後一邊把報告單交還給他一邊點頭說道:“沒有問題,明天就可以動手術了。你準備準備……對了,你是要局麻還是全麻?”
戚闵猶豫了一下,衛文華繼續道:“你這種小腿骨折,一般下肢麻醉就可以了,除了最後拔釘子那一下有點疼,中間不會太痛……當然如果害怕的話也可以全麻。”
戚闵覺得睜着眼睛看着別人在自己身上動刀子,有點接受不了。
但是全麻……又有點不放心啊。
他看了衛文華一眼。
對方沒有看他,而是心不在焉地盯着窗外。
最後戚闵還是選了全麻。
衛文華轉頭,勾起嘴角笑道:“如果是全麻,那你從現在開始要禁食禁水。”
“如果患者在術前吃東西,在麻醉後很容易引起胃和食道的松弛,導致食物反流,影響呼吸道,最後窒息和堵塞……這是很嚴重的!”
衛文華強調了好幾遍,見戚闵有些緊張了又呵呵笑道:“不要緊張……骨折拆釘只是個小手術,只要鋼釘沒有移位嵌頓,一般不會有太大問題……”
“如果術後愈合的好,還是跟以前一樣,休息一段時間後,打球什麽也不會有問題的。”
“……哦,好……”
想到自己之前的劇烈奔跑,戚闵有點心虛地拿起病床邊之前放涼的水,遞到嘴邊要喝。
然而擡起頭發現衛文華一直盯着他看。
喝水的動作做了一半。
虛晃一槍,沾了沾嘴唇,戚闵又把水放下了。
衛文華:“……”
戚闵:“……”
二人沉默間,衛醫生又說了一遍:“這種小手術,我估計會安排在明天上午,記住,不要吃東西喝水。”
囑咐完就走出了病房。
衛文華走後戚闵放下水杯呆立了一會兒,然後走到衛文華之前站的地方往外看。
戚闵這次住的病房在一樓,窗戶外除了灌木就是對面病棟。
看上去很正常,什麽都沒有,天上甚至還有星星。
戚闵等檢查單的時候還特意去醫院門口看了下,發現之前那古怪的濃霧也消失了。
醫院門口的馬路上車來車往,明亮的路燈下還有幾個守着四輪推車的攤販,神情自若。
出于謹慎,戚闵還是沒有踏出醫院,只在門口看了下就返回了。
那麽,衛醫生在看什麽呢?
……總不會是星星吧。
想了想,戚闵把窗簾拉上了。
經過半天驚險刺激的奔波,又支撐着不适的腿部跑上跑下地做檢查,他已經很疲憊了。
戚闵躺到床上,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睡到一半,戚闵聽到耳邊傳來一種呼哨聲。
……有人在吹口哨?
不對,病房裏只有他一個人,哪裏來的口哨聲?
應該是風聲吧……
皺着眉頭,心中一陣隐隐的不安,戚闵努力睜開了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室內開了一盞大燈,剛睜開眼他就看到面前影影綽綽的人影。
呼哨聲更加清晰了,确實是有人在吹口哨。
而且這個人就在自己面前。
一陣頭暈目眩間,戚闵的視線緩緩向床尾移動。
只見一個穿着皺巴巴白大褂的人正拿着帶血的鑷子站在那裏。
另一個戴着花頭巾的人則低垂着頭,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更遠的地方,一個女護士倒在地上。
從戚闵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上半身。
她的雙手往病房外的方向伸着,然而爬行的動作做到一半就永遠停止了。
咽了咽幹渴的喉嚨,費力取下臉上多出來的呼吸罩。
戚闵的視線終于清晰了起來。
“你醒啦。”
衛文華口罩都沒有帶,站在床尾盯着自己,濺着血的臉上帶着病态的陶醉神情。
我……這是在哪?
……已經開始動手術了嗎?……
戚闵的大腦滞澀地轉動着,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入睡前的記憶回籠。
不要喝水……全麻……第二天動手術……
病房內只有自己病床所在的地方被照亮,其餘地方依舊昏暗一片。
戚闵面皮一緊,動了動身體,發現自己被綁着牢牢固定在了病床上。
視線的餘光瞥到一個血淋淋的東西。
戚闵移動眼球,那是……自己的左腿!
“衛、衛醫生,你這是幹什麽……”
盡量忽視眼前詭異的場景,竭力保持鎮定,戚闵問道。
然而喉嚨像是被刀刮了一樣,發出來的聲音也嘶啞難聽。
衛文華歪了歪頭,英俊的臉上帶着一種詭異的神情:“你看不出來嗎?我在幫你做手術啊?”
戚闵:“……我看出來了,靴靴……”
啊啊啊啊!救命啊!!!
也許是戚闵慌張的神情打動了對方,衛文華安撫道:“別擔心,雖然有幾個鋼釘嵌頓、移位了,但我已經幫你取出來了,盡管移除了一部分骨質,但是已經縫好了……”
“……你看!一點問題也沒有!”
說着用戴着手套血淋淋的雙手,拉起戚闵同樣血淋淋的腿,粗魯地掰到戚闵眼前。
戚闵:“……”
……他覺得自己要二次骨折了。
戚闵虛弱道:“……別靠那麽近,我暈血,謝謝。”
“……”
無言地把腿放下,衛文華交疊雙臂,不贊同地看着戚闵:“不是跟你說了嗎!這一段時間都不能劇烈運動,為什麽不遵醫囑?你看看,現在你的腿是廢了!”
戚闵:“……不好意思,之前有個神經病追着我,不小心跑動了一小下……辛苦醫生了。”
我日內瓦!
衛文華盯着戚闵的臉看了一會兒,露出一個笑容:“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愛撒謊!”
戚闵:“……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該跪就跪!為了活命,不寒碜!
戚闵臉上悲痛的小模樣,再次打動了衛醫生。
衛文華噗嗤一笑:“算了,看在你這段時間給我帶來這麽多樂子的份上,話不多說,直接送你上路吧。”
戚闵:“……”
都說反派死于話多,衛醫生你怎麽不按理出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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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命:把耳旁風當成耳旁風
商靜水(殷殷叮囑):不能喝水。
七命(連連點頭):嗯嗯我知道了(擡起杯子)(炫了一大口)
商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