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章節

石階上,靠着粉牆,在煦暖的冬日陽光中眯着眼打盹,舒服得就如他腳邊趴着的那只懶洋洋的老貓。

一頂四擡官橋在廟前停下,衙役揭開轎簾。

官服鮮亮的朱逢春站了出來。

冬日微黃的陽光照着他英挺的身姿與臉容。這位年輕的縣令,仰望着藥王廟氣勢宏大的殿堂,示意衙役喚醒老端公。

端公慌忙前來向縣太爺行禮。

這位出身将門、少年高中、精明能幹的縣太爺,任巴東縣令這兩年多來,在峽江一帶,早已是聲名遠揚。

朱逢春示意端公不必多禮,一邊往廟內走去,一邊微笑着說道:“還有一個月便是春節大祭,本官特地來看一看祭祀事務備辦得如何。”

兩名小道士正在庭中空曠處晾曬藥材。

廟內古木參天,顯見得這廟建成已有多年了。

端公見朱逢春注目于院中古木,忙說道:“這兩株古柏樹,相傳是黃帝時巫鹹手植的,如今已有幾千歲了。”

正殿中供的藥王菩薩,日前才剛镏過金,即使殿中昏暗,也是光彩奪目。藥王菩薩腳下,另外塑了一頭形似猿猴的小獸,一個藥簍,簍中放着一柄小鋤,小鋤上還纏着一根綠色長鞭。

端公引着朱逢春走到神案前,說道:“大人請看,這是能識百草的黃山藥獸綠衣,是藥王菩薩養着的神獸啊。這藥簍中是用來挖藥的藥王鋤,這是神農鞭,據說天帝見神農嘗百草,一日遇七十種毒草,實在太危險了,于是送他這根神鞭,鞭身能夠随着草木的藥性改變顏色。”

老端公其貌不揚,談吐倒還不俗。

朱逢春“哦”了一聲:“這麽說廟中供的藥王菩薩就是神農氏了。”

端公“嗬嗬”笑道:“這是前殿的藥王菩薩,中殿和後殿還有一尊藥王菩薩。”

朱逢春心念一轉,說道:“一氣化三清,三尊菩薩的意思,是不是說藥王化身有三?神農氏、巫鹹之外還有誰?不會是主持藥王廟的歷代人間藥王吧?”

老端公驚訝地道:“正是這個意思,大人猜得真準!”

朱逢春暗自皺眉。被視為人間藥王的巫山門松巒峰弟子,世代受鄉民膜拜,卻不能護佑信徒平安,年年都有不少信徒在祭祀中死傷。但即便如此,鄉民仍是執迷不晤,将死傷者歸結為命數如此,當真可憐可嘆。

這一代松巒峰弟子羅山,據說醫術比前代藥王更為精湛,鄉野傳言,他要你生,你就不會死;他斷你死,你也絕無生路,有如閻王決人生死絲毫無差,一來無去,便被人不無敬畏地稱為“閻羅王”。

究其實松巒峰弟子帶給鄉民的,不僅是“生”,也是“死”,所以才會給羅山這麽個綽號吧。

守在殿外的衙役突然喝道:“什麽人!縣太爺在此公務,閑雜人等回避!”

一個嬌俏的女子笑聲傳了進來:“我自找閻羅王說話,關縣太爺什麽事來着,各位小哥何苦阻攔呢!”

“閻羅王”的綽號,天下皆知,但世人敬畏羅山,當了面只敢尊稱“羅先生”,就算背地裏叫來叫去,總也有三分尊重,大家都擔心,若有輕忽,誰知道會不會傳到羅山耳裏去呢。

生、老、病、死,人人難免,盡有求助于羅山的時候,還是不要得罪這樣的神醫為好。

那嬌俏動人的女子聲音,将閻羅王之名如此漫不經心地呼來,朱逢春不免有些詫異。

這女子只怕也忒大膽了。

話音未落,一個著嫩黃衫子、淺綠長裙的女郎已經飄然而入。

那女郎生得嬌小玲珑、珠圓玉潤,一雙彎彎新月眉,尤為秀麗雅致、引人注目;行動之際,腰肢柔軟得仿佛風中楊柳,腰間以松綠絲縧系了一柄形如彎月的短刀,随了她的步履輕輕搖晃。

朱逢春不由一怔。

他生長汴京,見過的各地美女,不知凡幾,他的五妹鳳凰,便是汴京城中出名的美人;這女郎論相貌并非天下絕色,但是她微微上挑的嘴角,時時欲笑,眼波流轉之際,別有一種嬌憨俏皮的自然妩媚,令人無法對她的唐突舉止生氣。

四名衙役跟了進來,臉上頗有愧色,低聲說道:“大人,我們——”

朱逢春擺擺手。

要他們攔住這樣嬌俏的一個女郎,的确是太難為他們了。

女郎一眼望見朱逢春,睜大了眼上下打量着他,微微偏着頭,嘴角含笑,說道:“我早就聽說過朱大人的大名了,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啊。”

她這話說得含混,朱逢春只能笑笑,不便作答。

老端公已然認出那女郎來,顯然甚是頭痛,嘆口氣道:“淨兒姑娘,你好。”

說着轉向朱逢春說道:“大人,這是——”

女郎已搶先說道:“我叫甘淨兒,算起來是鳳姑娘的師妹,不知道該叫大人呢還是該跟着鳳姑娘叫‘五哥’呢?”

原來這女郎與鳳凰一樣,都是巫山弟子。

朱逢春覺得自己的頭也開始痛了。

他看看甘淨兒,說道:“巫山十二峰,未知甘姑娘是哪一峰呢?”

甘淨兒“卟哧”一笑:“就叫我‘淨兒’得了吧,甘姑娘甘姑娘的,多難聽,難道還有個濕姑娘不成?我是淨壇峰弟子。我就叫你‘五哥’可好?哈,看你的樣子,一定不願意。不如這樣吧,當着人我還是叫‘朱大人’,私下裏再叫你‘五哥’可好?”

她這話說得暖昧之極。

朱逢春不知道她是有意如此還是天真得不知避嫌,只好笑而不答地轉過了話題:“淨兒姑娘找羅先生有事?”

甘淨兒“呀”了一聲,轉向老端公,說道:“差點兒忘了正事了。我來找閻羅王,他人呢?”

老端公嘆道:“羅先生行蹤不定,讓我如何告訴姑娘呢?”

甘淨兒一笑:“端公呀,你這話哄哄別人可以,要哄我可不行。你告訴閻羅王,他既然已經自毀不救巫山弟子的誓言,将九轉還魂丹給了神女峰的姬瑤花去救集仙峰的龍女,那就該對我一視同仁。我不要他的九轉還魂丹,我只要他的冰心雪魄丸。他若不給——”

說到此處甘淨兒抿嘴一笑,一擰腰肢飛掠出大殿。

朱逢春已聽出她話中的威脅之意,立刻追了出去。

卻已遲了一步。

一名正在曬藥的小道士被甘淨兒扣住了右腕命脈,動彈不得地站在那兒。

追出來的老端公氣急地叫道:“淨兒姑娘,你別亂來!”

甘淨兒一偏頭:“我沒亂來啊。我只不過見這位小道長生得清秀,想和他聊聊罷了。”

說着側過頭向那小道士莞爾一笑:“對不住了啊小道長。”

她笑起來帶着一種小獸般天真無邪的嬌媚,但她自己好像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笑容有何妩媚之處一般。

那小道士全身一熱,心中怦怦亂跳,只覺得就算此刻便死了也是無怨無悔。

甘淨兒随即揚起頭向大殿叫道:“閻羅王,我不管你在不在,若想要你廟裏這個小道士的性命,就拿藥來換!”

說完便一把提起那小道士,飛掠向高牆之外。

朱逢春右手動了一動,卻又停了下來。

但是院牆外一枝長箭破空呼嘯而來,甘淨兒猝不及防,“哎呀”一聲的同時,腰間彎刀已然出鞘,帶起一片淡淡寒光,格開了箭枝,人卻被逼回了庭院中。

不過她腳一點地,便将小道士往地上一丢,自己縱身躍向古柏,腳尖在柏樹上一踏,借力飛起,躍上大殿之頂,輕飄飄飛去無蹤。

朱逢春不覺皺了皺眉。

這等輕功,就算是來去如風的姬瑤花,也有所不及。

跌倒在地的小道士此時“哎喲”一聲,捂住了左肩。

左肩上一道斜斜的刀傷,正在滲血。

甘淨兒在收刀回鞘之前,劃傷了他。

朱逢春只一怔便已明白,甘淨兒那柄彎刀,想必是不飲血不能還鞘的寶刀。

總算這個女子下手還有分寸,那小道士只是受了一點兒輕傷。

【三、】

在廟外發箭的,自是剛剛趕來此地的鳳凰。

鳳凰的身邊,還站着白衣素妝、衣袂飄飄的姬瑤花。

姬瑤花笑意盈盈地說道:“鳳姐姐手足情深,不放心朱大人新接的這份差事,所以特地趕來看望,沒想到來得還真是巧啊。要是讓淨兒師妹劫走了藥王廟的小道士,閻羅王舍不得怪罪小師妹,只怕多半會為難朱大人呢——”

鳳凰攔住她的話頭說道:“閻羅王憑什麽要來為難五哥?難道五哥攔得住淨壇峰弟子的彎月刀和瞬息千裏的身法?老實說方才她若不是挾帶了一個小道士,身形滞重了不少,我那一箭,連她的衣角都碰不着。”

姬瑤花微笑着搖搖頭:“攔雖攔不住,要拖拖後腿卻不是不可能的。朱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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