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章節

故。

梁家諸人心慌意亂地傳看律令的時節,錢汝珍湊近公案,低聲說道:“縣太爺,能否高擡貴手,将官船渡西頭的那片桃林判給四小姐作嫁資?那片桃林,算起來還不到梁家兄弟所得的每份家産的十分之一呢。”

朱逢春瞪他一眼,喝道:“公堂之上,私相授受,成何體統!退下!”

那片桃林,緊鄰官船渡,若讓別人得了去,辟為碼頭,對川江幫自是大大不利。川江幫想要将桃林拿在手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錢汝珍既有此意,為什麽昨晚不來找他商量?偏偏要在公堂之上作這等引人注目之事。

錢汝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向後退的同時,指了指自己的左額角。

朱逢春早已注意到,錢汝珍的左額角上有一片小小青腫。但直到此刻,方才明白過來。

昨晚錢汝珍必定去敲過他的窗,卻不知道裏面睡的不是他而是鳳凰。這片青腫,想必就是鳳凰打出來的。鳳凰一向很讨厭有人打擾她睡覺。

朱逢春不覺哈哈一笑。

梁家兄弟等人敢怒不敢言地瞪着錢汝珍,心裏明白這奸詐師爺一定又設下了什麽圈套讓他們去鑽,而縣太爺必定又——

停,停。

他們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不能沒有證據地誣陷縣太爺知法犯法。

雖然無論怎麽看他們都覺得縣太爺會偏袒那奸詐小人。

朱逢春打量着堂下衆人,心念忽然一動,說道:“這件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于情呢,梁家老父為一家之長,既有遺囑,如此析産也不能說不對;于理呢,國家律法,豈能不遵?此案既有疑難,本官只能暫且放一放,何時再審,聽候通知。退堂!”

錢汝珍張口結舌地望着朱逢春笑眯眯地退入後堂。

梁家衆人大出意外。若在他州他府,他們必定以為縣太爺這是在以退為進,留出時日來好讓他們暗地裏打點;但是朱逢春對自己的羽毛愛惜得緊,是絕不會收授賄賂的,這一點他們非常清楚。

錢汝珍待梁家衆人退走之後,方才追入後堂,瞧瞧左右無人,湊近了朱逢春低聲笑道:“朱五爺,你不會是因為昨晚我攪了你的好夢,今天就拿這件事來折騰我吧?”

朱逢春一指頭敲得他苦着臉捧住了頭,方才說道:“昨晚我家七妹來了,你敲的是她的窗,不是我的窗。”

朱家七小姐烈火一般的性子,錢汝珍早有耳聞,聽得這話,怔了一怔,嘆口氣道:“那就只能怪我自找倒黴了。”

他忽地有所領悟:“你扣住這案子不審,就是因為七小姐的緣故吧?”

朱逢春看着他微微笑道:“你說呢?”

不待錢汝珍回答,朱逢春又道:“我家七妹要去巫山,你們川江幫應該盡一盡地主之誼吧?等她平安回來,我自會秉公處理此案。”

錢汝珍只好長揖到地:“但憑縣太爺差遣,川江幫無不從命。”

朱逢春一笑,高聲向卧房內叫道:“鳳凰,你出來一下!”

鳳凰應聲而出,手上提着小小的行李,肩上斜背的長刀短弓與一壺羽箭十分引人注目,但是更引人注目的是她俏麗如火焰的容顏。

錢汝珍不由得一怔。

待到他回過神來時,他們已經走在去官船渡的山路上。

早晨的春陽透過山林,暖暖地灑滿了青石山路,鳳凰的臉孔在樹葉的陰影中變幻不定,錢汝珍恍惚間覺得自己又看到了一簇跳動的火焰。

其實鳳凰的神情很平靜很安詳,看起來宛然一位态度端莊得有點兒嚴肅的大家小姐,但不知為何總讓錢汝珍感到隐約的熾熱。

【三、】

日出已久,官船渡已是一片忙碌景象,大小船只紛紛拔錨起航。

忙亂之中,突然間一片寂靜蔓延過人群。

錢汝珍當然明白這幫伸長脖子的家夥在看什麽。

鳳凰泰然自若地面對着江面上無數的目光,随着錢汝珍踏上他的座船。

船夫好半天才醒悟過來,其中一個綽號“長腳鄭六”的船夫偷偷地扯一扯錢汝珍的衣角,低聲說道:“錢夫子,有沒有搞錯?帶這個女人上路,龍女不找我們麻煩才怪!”

龍女與川江幫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委實犯不着無緣無故地去得罪她。

錢汝珍無可奈何地攤攤手:“這是縣太爺的七妹。”

長腳鄭六“哦”了一聲,認命地閉了上嘴。

川江幫的魚龍百變大旗升起。

鳳凰站在船頭,望着兩岸高聳的山峰與山腳下一列列的纖夫,微微皺起了眉。這樣逼仄的峽谷,這樣艱難的行船,水流湍急,船行緩慢,怎及得中原大地上縱馬揚鞭的快意。

錢汝珍站在她身邊,注視着江面的水流,躊躇良久,終究說道:“朱小姐,還是進艙去吧。巫峽水急灘多,在艙中還是穩妥一點。”

鳳凰回過頭瞥了他一眼:“不要叫我朱小姐,很難聽的。汴京人都叫我鳳姑娘。”

“朱”小姐聽起來的确有點兒不雅。錢汝珍暗自裏一笑,說道:“鳳姑娘,還是進艙去吧。”

鳳凰搖搖頭:“我想看看。”

錢汝珍暗自嘆氣。

鳳凰在船上看風景,可知水中會不會也有人在看她?

船夫們時不時膽戰心驚地望一望船頭臨風而立的鳳凰。

鳳凰則仰着頭出神地凝望着遠遠雲霧中缥缈的神女峰。

姬瑤花是不是就在那座山峰上等着她呢?

錢汝珍忍不住又一次提醒道:“鳳姑娘,我想我們還是進艙去好一些吧。”

鳳凰轉過身看着錢汝珍:“錢夫子是擔心龍女會發現我、來找你們麻煩?川江幫也算是一方霸主,怎麽就容忍她在川江之上這樣興風作浪?”

錢汝珍嘆了口氣:“龍女是巫山弟子。川江幫還不想得罪巫山門。”

鳳凰長眉一挑:“你怎麽知道她是巫山弟子?巫山十二峰,她是哪一峰?”

錢汝珍答道:“她若不是巫山弟子,又怎敢在巫峽之中也如此膽大妄為?難道巫山門就能容忍她不成?”

鳳凰略一疑神,便說道:“就算她是巫山弟子,川江幫若是趕走了她,巫山門中其他弟子也只有感激你們的份兒。”

錢汝珍尴尬地笑笑。

鳳凰随即明白過來:“不要是你們都鬥不過她吧?”

此言一出,船夫們都怒形于色。

只不過,鳳凰身量高挑,氣度端凝,本就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架勢,此時長眉輕挑,鳳眼微豎,斜睨着川江幫衆人,嘴角似乎隐隐挂着一絲鄙夷的微笑,一群見慣驚濤駭浪的漢子,竟被她居高臨下的氣勢逼迫得不敢貿然發作,只能在心裏暗自嘀咕,紛紛低下頭去。

錢汝珍若有所思地望着鳳凰。這樣一個女子,似乎生來就應該是翺翔于九天之上的飛鳳,怎麽會誤入這峽江的急流之上?

走在前面的船只突然間傳來一陣喧嘩,有人驚恐地叫道:“龍女!龍女出來了!”

鳳凰這艘船上的船夫反倒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好,總算來了,懸着的一顆心,總算可以放下來了。

前面的船只向兩邊散開,讓錢汝珍的座船迎上了正當航道的那方礁石。

礁石上斜斜地坐着一名發色微黃、面色微褐的年輕女郎,暗青色的緊身魚皮水靠,襯得她的身姿如此婀娜曼妙。

錢汝珍清一清嗓子,提高了聲音說道:“龍姑娘別來無恙,川江幫受命護送朱大人小妹過境!”

龍女自礁石上緩緩站起身來,掠一掠頭發,望向船頭的鳳凰。

鳳凰有些困惑:“奇怪,她的眼神瞧起來好像不是一般地讨厭我啊。”

錢汝珍微微一笑:“鳳姑娘也不是一般的漂亮啊。”

他這話說得唐突,令得他自己說完之後心中都是一怔。鳳凰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異樣的迷惑。她知道自己很美,所到之處,總會引起人群的轟動。只是沒有人膽敢如此唐突地當着她面評頭論足。她感覺得到,這個看起來有些滑頭的年輕師爺,看她的目光,并不是她從前所常遇到的那種混雜着敬畏的愛慕,而是專注得灼灼逼人的審視,令她不能再如往常一樣視而不見。

隐藏着的不自覺的熾熱目光,與他的外表很不諧調啊。

龍女望着鳳凰,過了片刻,曼聲說道:“錢夫子,你說我會讓路嗎?”

她身子一側,沒入了水中,飛濺的浪花中,隐隐可見暗青色的人影水底游魚一般逼近川江幫的船。

兩側的船只拼命躲往一邊。

岸上的纖夫将纖繩牢牢地縛在樹上,趁這個機會坐下來歇息。

錢汝珍的神色變得極為凝重,咬着牙下了命令:“攔住她!”

他實在很不願意與龍女撕破臉,但是箭在弦上,已經不得不發,否則川江幫再也不要在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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