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了之後,呆愣一瞬,仿佛沒聽清我說什麽,神情僵硬地問道:“你,你說何人?”
我激動萬分,抓着他袖子,搖了搖他,又暗自欣喜地答了一遍:“屈堯,屈君遙,昨夜與你談過的!”
他被我搖得一晃一晃,險些站不穩。
他這下聽清了,卻臉色劇變,也并不是我之前想象中的激動,而是頹敗不堪,他抖個不停,顫聲說:“我……你莫拿……拿個死人來糊弄我……”
他竟這樣想!
我有些生氣,道:“你說什麽胡話!我怎會欺騙于你!你将我看作什麽人了!”
“不,不,我是說……”他抓着我解釋,“我只是……”
他眼裏洶湧起伏,悲意沉沉。
他怎麽了?是不是,是不是不信我?我心裏有些驚慌。
“那你怎會與……他有肌膚之親的?”
我松了口氣,原是這個。
我說:“他醉酒了,将我認作他人……”
他眼中清明一瞬,像是回憶,然後又灰暗下來,他問:“何人……”他聲音小到像是自言自語。
我也這時才意會到他的不對,他如今哪是欣喜激動,明明是掙紮苦痛。
我猶豫答道:“小團,他将我認作一個叫小團的人……”
我都這樣說了,他定會信我了。
可他只是渾身僵着,臉色極不好看,後又抖得更厲害,他嘴唇甕甕,我貼近細聽,才模糊聽見他說的是原來如此,怎會如此……
他這樣很不對勁,至少不符合我心中所想,我正要問他怎麽了,卻聽到幾聲輕咳,我偏頭往身側看去,見是顧任向我使着眼色,他小步走過來,卻又好像不敢挨得太近。
他臉色尴尬,對我小聲說道:“墨伴呀……不是我管閑事啊,這還是在官門前……你們還是收斂一點,莫讓他人看見……”
剎那間,我頭頂臉頰仿佛能冒煙。
顧任竟,竟看出來了……
我覺十分尴尬,我與陳瑜抓着彼此袍袖,在宮門前站得如此近,不知不覺很是親昵,我剛剛甚至将耳朵貼到他嘴上,這般作态,确實不合禮數……
顧任說了之後又補了一句:“回去好好……親熱便是,忍一忍嘛……”他說完便臉色僵硬,強裝鎮定地走了。
他落荒而逃,步履極快,連頭也不敢回,只留下因他那句忍一忍而臉紅透的我,還有一直呆呆站着的陳瑜。
幸好他未回頭,不然看到陳瑜這般模樣……
我等了一會,見顧任走遠,才拉着陳瑜快步離開,他一路上都仿若行屍走肉,我走一步,他才走一步。
我的府邸本就離得遠,況且我心中還牽挂着種種事務,我本來就很忙,昨日就因聖上召見而什麽都未做,心裏發慌,但我也心裏歡欣,我終于把這件事說與他聽,放下一塊心中大石。
待他理完之後,定有許多事同我講,如此我們便可真正互通心意,他也不用再憋在心裏,再吃什麽莫須有的酸醋,他也能更安心,定能好好與我一起。
我想到這,心中不免更欣喜起來。
我知道他一向做事快,怕是沒有什麽要緊事務,也就不催他,我問他:“你要去我府上坐坐嗎?”
他頹然不作答,我也不知他在想什麽,只能将他帶到我府上,想讓他好好理一理思緒。我在他面前正襟危坐,他卻一直低着頭不看我。
我本想安靜與他坐一會,等他開口,但他一直不說,我便還是先去處理戶部雜事。
我讓他坐在別院裏,叫來下人給他倒好茶水,備好吃食,便要匆匆離去。臨走前他拉我一把,我回過頭,見他将頭低着,我也看不清他半分情緒。
他說:“你昨夜說過……無論我是何模樣,你情意也定不會變……”
他為何還牽挂這事?他都知道我從前喜歡的人是他了呀,如今他只要捋一捋,一說身份,不就皆大歡喜了嗎?即使他真怪我,我也不會有半分不滿,我會用後半輩子好好待他的。
我這樣想着,回答道:“自然,”我看了看四周,周圍寂靜無聲,無半個人影,我忍着羞意和忐忑,伸出手抱了抱他,“我說了啊,不減半分。”
他緊緊抱着我,手卻是抖的。
他是一時半會接受不了嗎?
也是,這也太突然了,我知道他是屈堯時,不也哭得不像樣嗎,他如今這樣沉默,倒是有些冷靜。
無事,等他理好後,他就會對我說了。
我心裏歡欣鼓舞,幾乎想要跳起來,親一親他,但這青天白日的,還是算了。
我忍住,微紅着臉與他分別。
我開心不已,連戶部冗雜的事務我都覺得沒怎麽讓我心煩。我沒想到會這麽快就能和他說明,我還以為要等上許久,幸而剛剛他提出來了,我也未再猶疑,直接就說了出來……
我想放下激動難倷的心,專心處理事務,心裏卻一直想着他。
唉!怎一直想呢!
我努力壓下嘴角,但又馬上翹了起來。
我心裏想,他會怎麽跟我說呢?是直接給我說他是屈堯,還是給我講從前的事,慢慢讓我‘知曉’,我要怎麽回呢,是驚訝還是驚喜?還是要有些不能接受……
“掌書大人,禮部來人求見,說有要事相商。”
有人忽然出聲,吓我一跳,我問:“可說何事?”
“未言,說是秘事要商,還請大人密談。”
我上心起來,禮部有秘事?無非祭祀國禮,禮樂貢舉,還有何大事,需要密談?
我快步跟着走去,一推開房門,就見禮部尚書和顧任在那等我,我雖與嚴大人算是平級,但他輩分比我高太多太多,我忙行了禮,連坐都不敢坐。
我在心裏估算着還有多少大禮沒辦,可哪一項都不用掌書親自來啊……
“程大人,”嚴大人笑眯眯地說,“坐吧。”
我垂頭拱手,道:“不敢,晚輩站着便可。”
嚴大人一把将我拉過來,讓我坐下,他笑道:“坐下吧,舒舒服服地講便是了。”
我笑着問:“不知嚴掌書前來是……”
我還未說完,他卻打斷了我,“也不是什麽大事……”
我有些驚訝,我知曉這位嚴大人的脾氣,對禮數極為嚴苛,甚至僵直死板,不懂變通,不然也不會硬要聖上舉冬日祭祀,硬生生讓聖上走了三年,所以我才會對他妥協聖上的事感到萬分驚訝。
他往日作風嚴厲,面容不怒自威,極為重禮,如今打斷我話,又是笑眯眯的,我倒看不慣……
他眉毛花白,呼吸都帶着濁氣,他好似心情十分複雜,說不上開心,但也說不上傷心,他聲音嘶啞,緩緩說:“陛下要大婚……”
我一聽,心便揪了起來。
怪不得禮部妥協,原來……還是要立後留下子嗣……
聖上(叉腰):喂!我都快要大婚啦,還沒有名字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