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們算什麽關系
傅深。
連名帶姓。
這是傅深從三年前第一次見林溫以來,林溫唯一一次這麽喊他。
帶着十足的認真,和完全無法讓人拒絕的誠懇。
在這樣名稱的呼喊下,傅深沒有辦法沉默。他擡眸望進林溫的眼底,和林溫在隙光間對視,然後答道:
“是。”
林溫垂下一點眼又擡起,眼波流轉間笑起來,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松開了按在傅深腕上的手。
傅深從林溫阻止他關門動作的那一刻便松了力,只虛虛地搭在門把手上。林溫卸力收走,他的手也随着撤離的動作滑下。
失去兩人支撐的門板發出咔噠一聲回彈輕響,把最後一點透氣的縫隙關嚴,也把在兩人對視間的窗光橫腰截斷,只留下斷斷續續的光斑和回響的吱呀聲,像童話八音盒崩壞的前兆。
傅深難得顯露出怔然,上前朝林溫的方向走了半步,剛要開口,身後剛關上的門又被人大力推開。
方妤怒氣沖沖地闖進來,把手裏的東西狠狠往傅深身上一摔,幾乎收不住自己語調裏的尖銳,質問道:“你什麽意思傅深?!這份項目股份轉讓協議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上面會簽的有你的名字?!什麽叫你擁有度假村項目全部轉讓權,你最初就知道那塊地有問題,你最初就知道這個項目一定進行不下去是不是!”
林溫看見傅深被砸,下意識擔憂的朝前走了過去,卻看見傅深手往下壓,沖他擺了擺,示意自己沒事。
陳旗氣喘籲籲的從後面趕上來,臉上已然挂了彩,長指甲刮出的血痕一看就知道是誰的手筆。他都沒時間解釋一番情況,只拉住方妤的手,把人往門外帶:“姑奶奶你先別鬧,你先出來,我給你解釋,我給你解釋還不行嗎!”
“我鬧?”方妤反手甩開陳旗,“我被你們耍了難道不該要個說法?!”
那份砸向傅深的合同掉落在地,林溫順手撿起來翻看,越看越驗證自己心裏的想法。
方妤剛才氣極,都沒注意到林溫也在場內。如今看見林溫的神情,頓時明白林溫和她一樣被蒙在鼓裏,再看向傅深的眼神裏都帶着冷笑。
“林溫,你看,這些人口口聲聲說着多喜歡我們,好像為了我們什麽都能付出,可到頭來把我們瞞在鼓裏的還是他們,把我們像傻子一樣耍的團團轉的還是他們。偌大的項目,幾十人近半年夜以繼日的付出,在他們眼裏什麽都不算,都只不過是為他們的利益添磚加瓦的籌碼罷了。”
林溫還沒動,倒是陳旗着急忙慌地解釋道:“真的不是要耍你們方妤,你投入的兩千萬我早就準備好了,就算最後傅深沒能把項目轉出去也絕對不會讓你做虧本生意的!你放心,我肯定……”
“啪!”
一記淩厲的巴掌甩在陳旗臉上。
方妤像是再也受不了了,已經完全無法克制,胸腔起伏動了真火,怒道:“老娘缺你們那兩千萬啊!”
“……”
陳旗的話語戛然而止,場內安靜的只能聽到方妤的聲音。
“是!錢很重要,項目崩盤的時候我心疼錢心疼的整夜睡不着,但我更多的是可惜所有人的投入!我們所有人對這個項目抱有多大期待,廢了多少力把它從韓氏手上搶回來,林溫、公司整個項目組的人為了這個項目熬了多少個大夜,連續幾周加班是為了什麽?為了讓你們的計劃更完美無缺嗎!還是為了讓你們利用的更加徹底!”
“陳旗,你一直都是這樣,你一直覺得我和你分手是因為我膩了,一直覺得我結束感情就像扔掉舊包一樣輕松,可每一段感情我都是用了真心去對待的。我和你分手,是因為你從來把我放在所有人後面!你怕你父母失望所以為了搶案子可以只發條消息就飛出國,幾個月都找不到人影。你怕傅深失望所以可以招呼都不打一聲把我一個人丢在電影院去幫忙,而我坐到關門都等不到你人。我也很想試圖去理解你,所以我回國來創業,我想看看這裏究竟有什麽魔力又會有什麽不同,可結果呢!”
“還是一樣的。”方妤失望到極點,情緒降下來,只剩下深深的疲憊。“陳旗,這一切都還是一樣的。不管是你還是傅深,你們都有把一切都放在後面也一定要去完成的事,而我就排在後面的行列裏。可我也是家裏掌上明珠百般呵護長大的,我從小到大受到的寵愛和受重視程度不比你們任何一個人低,我生來就是唯一,做不了別人的選項,也不想成為誰人的選擇。”
“不是這樣的方妤,我沒有這樣想……”
陳旗臉上的紅印清晰可見,足以見方妤用了多大的力氣。任何人被當着朋友的面扇臉都會惱火,只是陳旗的火氣還沒起來,就被方妤失望的語氣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從身到心都涼透了。他想起來多年前方妤要和他分手的那一天,一樣的語氣,一樣的神情,一樣幾近心寒的自嘲。
一種巨大的恐慌籠罩着他,他終于意識到,這些年那個他自以為愛耍小脾氣事事都好像不放在心裏的姑娘,其實一直都在說真心話,只是被他當成了玩笑。他上前拉住方妤的手:
“這件事本來就有很大風險性,我和傅深都不敢保證百分百成功,不告訴你是因為我……我怕……”
“怕我不願意,怕我毀了你們的計劃是嗎。”方妤沒有掙開陳旗的手,但她只覺得深深的可笑。“你說你這麽多年只愛過我一個,傅深也表現的那麽喜歡林溫,可到頭來,你們連信任吝啬給我們。難道你們把這件事告訴我們,我們就一點忙幫不上嗎?只要你們說,難道我們不能理解嗎?哪怕是朋友,也應該有最基本的信任吧,可你們呢?”
“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們好,但你們問過我和林溫嗎?問過外面那些辛辛苦苦為了這個項目努力的人了嗎?我們覺得好嗎?”
方妤搖了搖頭,一句話也沒再說,只深深地看了一眼始終一言不發的林溫,嘆了口氣,轉頭離開了。
陳旗也看了看林溫,又瞅了眼另一位始終不發一語的人,張口欲言又止,最終一跺腳,不管這一遭急忙追着方妤出去。
室內又重歸寂靜。
傅深和林溫都沉默着。
房間裏的燈光早已被打開,剛才橫在兩人之間泾渭分明的光線融在一片光亮裏,已經看不出絲毫痕跡,相顧無言的場景也還彰顯着彼此無聲的默契。
但林溫和傅深都十分清楚。
那道看不見的光線一直存在着,像一把沒開鋒的鈍刀割破衣袍,只留下絮絮毛邊還在彼此牽連,苦苦支撐着斷開的線。
林溫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只是片刻的功夫,他像是存放在膠體裏的凝固大腦終于後知後覺聽見了傅深喊他的名字。
“林溫。”
他的身體本能先他一步應答下來。
“嗯,先生。”
“林溫。”傅深又喊了一遍,似咬文嚼字,也似反複确認。終于,他擡眸望向林溫,問道:“方妤說了這麽多,你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林溫同樣擡眸回望過去。
“你已經猜到了,對嗎?”傅深擡了擡唇角,不合時宜地誇了句:“聰明。”
語氣裏帶着連當事人都沒察覺到的自豪意味。
快把自己站成了背景板的林溫終于動了起來。
他放下手裏摩挲了很多遍的合同文件,帶着和平常沒什麽區別淺淡笑意,點頭道:“是的,先生,我猜到了一部分。只是方妤姐來之前有些事情我還并不确定。”
你不是不确定。
傅深看着林溫的眼睛心想。
你只是不敢相信,你眼前的這個人,從頭到尾都騙了你。
蓄意留下的錯漏,千絲萬縷的暗線,眼皮底下的暗度陳倉,林溫是傅深手把手教出來的人,按他的敏銳,早該有所懷疑。
只是他從來不想也不願意把懷疑的目光,放到傅深身上而已。
傅深又重複了一遍:“你有什麽想問我的嗎?林溫。”
林溫搖頭:“沒有。”
傅深:“為什麽?你猜到了,但你為什麽沒有像方妤那樣怒氣沖沖的來質問我?”
“啊?不為什麽。”林溫笑了笑,“先生你的安排肯定是有道理的,而且我的一切都是先生給的,自然也沒損失什麽。況且我和方妤姐不一樣,我和先生也不是她和陳律那種關系。”
“有什麽不一樣?”傅深反問,“在你心裏……我們又是什麽關系?”
林溫一時沒有回答。
場景甚至有些滑稽可笑。
本該理直氣壯質問的人不問任何原因,不發脾氣也不甩手而去。該被質問的人反而步步緊逼,追究到底也要一個答案。
傅深走到林溫面前,伸手想要攬住林溫的肩。
“你信任我嗎?林溫。你……愛我嗎?你是我的愛人,你可以質問我任何問題,我今天都會回答你,絕不欺瞞。”
“我永遠信任您,先生。我從沒懷疑過我們之間的感情。”
林溫依舊笑着,卻在傅深伸手牽他的時候後退了半步。
他彎着眼,施了薄妝的臉挂着笑,俏麗的險些迷了傅深的眼。
但傅深卻聽他說道:
“不過,我們畢竟是上下屬的關系,我想我還是應該先從您家搬出來。行李在你回來之前我已經打包好了,就在樓下,新房子我也已經租好了。回來的路上我就想告訴你,我明天就會搬出去。”